下眉目清澈如昔,小道士繃着臉将一雙墨色的瞳直直望進來,坦蕩是強做出來的,無畏是死撐的,隻有一點倔強是真金白銀。可笑的是,那般脆弱的目光之下,他卻退縮了,到了嘴邊的冷嘲熱諷一字一字滑回肚子裡,像是到了先生跟前才發覺交不出作業的學生,反複斟酌來去好半天,扯出一個前言不搭後語的話題:「那個琉璃燈,碎了……回去後,我再補給你。」「你……」道者起了頭卻說不下去,敖欽聽到他在歎氣,随着一聲長歎,掌下挺得僵直的身軀也漸漸被放柔。道者垂下眼說:「你先松手。」口氣帶着無奈,可是好過之前那般畢恭畢敬得刻意的疏離。戀戀不舍地,在他泛着水光的眸光裡,手掌落下,指尖恰好擦過他的衣襟帶起幾許溫熱,敖欽盯着他頰上破開的口子看:「疼不疼?」想伸手去擦,脫了禁锢的小道士卻旋身,邁步走進了屋子裡:「進來坐吧,我給你沏茶。」敖欽張眼往裡望了望,天宮中的建築向來寬敞,穹頂挑得極高,内徑築得極深,随便挑間屋子就能擺開上百人的宴席,衆仙齊聚時是笑語歡聲流光溢彩,無人時,探頭瞧上一眼便覺出骨子裡的寂寞清冷。小道士不該是随性邋遢的人,看看桌案上那幾隻半傾半倒的蓋碗和那一盞盞才飲了一半的茶水,便能知曉,自己未來時,這邊必是高朋滿座賓客如雲。呵,說什麼關心新仙友這般的蜜語甜言,其實不過是為了瞧瞧這一張肖似希夷的臉罷了。也就這蠢道士跟三歲孩子似的好唬弄,誠心誠意地拿出好茶待客。敖欽倚在門外拿眼睨他:「本君不喝旁人的剩茶。」擡眼望天的模樣與座下小童幾乎如出一轍。小道士低下頭,嘴角微掀,似乎悄悄綻出一絲笑,乖順地取出茶具來為他現煮一壺新的:「勞神君稍候。」仰起鼻孔輕輕「哼」一聲,别扭的神君遲遲不肯進屋,背過手不吭聲。斜過眼見着袅袅水汽從道者手中蒸騰而起,才不鹹不淡地叮咛他一句:「給你帶來的見面禮裡也有茶葉,那個好,下次給我泡茶,你就用那個。」有心或無意,稍稍露了半分顯擺的心思。道者點頭:「好,我記下了。」隽秀的面容半隐半現在氤氲的蒸汽裡,一舉手一投足,三分從容三分清雅。餘下四分,一半端重依稀似希夷,另一半卻成誘惑,像極開在山頂的花,前邊是雲霧,背後是高崖。敖欽默默側過臉貪看他這一瞬的疏朗眉目,如許恬靜如許溫柔,一晃神,恍惚又回到當日樹蔭底下伴他打卦消磨的時光。嘴角慢慢往上翹,頭枕着高高的門框,看頂上流星飛逝雲卷雲舒:「後來,你又去了哪兒?」許是袅袅的茶香柔和了心境,道者邊顧着茶水邊徐徐說給他聽,老樣子,四處求道,遊曆天下。窘迫時,支一個卦攤勉強果腹。遇見許多人,為兒孫祈福的慈母,盼丈夫高中的新婦,替自己求姻緣的少女。有個一心仕途的書生,跑來攤前問,何時得躍龍門?實在不知該如何告訴他,恐怕窮極一生,那天子的金殿都隻能是他的奢望。書生不信,日日來,日日來,癡癡纏着他算過一卦又一卦,卦象一成不變,那人卻入了魔障,鎮日眼神定定,将經義策論一忘成空。後來才知道,最初那一卦命中注定是書生的劫,他不給他算,自有王道士李道士張道士等等候在街角後頭小巷深處。也有遵聖人教誨不語怪力亂神的。算罷笑着将銅闆叮叮當當丢在他的卦桌上,呼朋引伴繼續往花街柳巷高樓之上尋歡樂,自眼角到臉龐,不見一絲一毫的沮喪與敬畏。轉過天來,又見他在長街上遊走,好心想勸他,避避吧,隻當在家中休養幾日。他放肆地笑,笑過後深深一揖到底,說是人生即當如此,不如直面以對。坦然得叫人羞愧。話題漫漫,他漫無目的地講,敖欽阖着眼聽。他說,機緣巧合之下,也曾替幾位深養閨中的侯門千金算過,隔着錦屏紗簾一道又一道,還能依稀聞見一縷似有若無的蘭香。敖欽睜開眼道:「那一定是美人了。」道者才覺失言,呐呐地住了口,臉上飛起一抹紅霞。敖欽問他:「可曾再遇見尋釁滋事的纨绔子?」小道士眨眨眼:「有。」轉而又搖頭:「隻是……沒有見過那般……糾纏的。」這話說得很含蓄,想來定是顧慮到了一方主君的顔面。這道士……原來終究學到了些許為人處事的道理。若是放在當日,那個能直言不諱脫口說出「聒噪」二字的時候,還不定會說出什麼來。「胡攪蠻纏」四個字,大概也是口下留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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