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分。”她笑了。“你聽我說。”崇碧倒認真起來,說:“我總留心呢,在找一把相似的扇子,可是怎麼也找不到。”她有些好奇,問:“什麼樣的?”“就是這樣的,疏疏的幾筆蘭葉,兩隻彩蝶。很清淡的畫面。”崇碧說。她凝神。崇碧形容的很簡單,畫面也并不出奇。她卻忽然心裡一動。“這種扇子很常見。現今存世的明清古扇頗多,不難找出來一兩樣入眼的。”她說。“你說的是古扇,不要那種。要的是能随身帶着的。”崇碧說。神色裡竟有點兒憂郁。她愣了一會兒,道:“原來你是拿我的畫兒給人做消遣去。不給。”“消遣?也是啊。”崇碧歎氣,想了想,才說:“有個人,當年被毀了把這樣的扇子。我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了,反正直到如今我都不能忘了當時他那表情。想起來便揪心。我當然也不想縱容他睹物思人,隻是這事兒我擱在心裡這麼長時間,硬是過不去……就想着哪怕是不能原物奉還,到底給他一個交代……這幾年吧,我看着他越來越正常,就覺得越來越不正常。想開了其實也沒什麼,就想繼續寵着他吧,遲早有一天他能明白過來,現在就再縱容他一下。”她繼續發愣。崇碧也沉默了。有一下沒一下的扯着毛衫上的線頭。隻有暖氣片子咕咕的發出輕響,才讓屋子裡有點兒動靜。沒有露珠的早晨(四)“看我都跟你說些什麼。這等想不開的傷心人,不提也罷。算了,你當我沒說。”崇碧倒也豁達。她歪着頭又看了一會兒屹湘的畫稿,笑道:“很怪,這幾年我也不算沒研究過這類的畫作,就是一眼看見你畫的蛱蝶,才算是入了眼。有種atch的感覺,好像一直在對焦,忽然就調對了,畫面立刻清晰了。”“少來。哄我出手是吧?跟董芳菲一個德行。”她說。崇碧剛剛說的這個人……莫名的,讓她想起那四個字:情深不壽。心頭有一點酸澀感,抓着青玉鎮紙的手,不由得狠捏了幾分。“誰跟她一樣呢。”崇碧笑。“好,不一樣。可你再講話中英混雜,小心被我哥說。”她說。潇潇很有點兒牛脾氣。“我好多了不是?在家被我爺爺罵那才叫慘……跟你說我最近總是闖禍,前兒晚上在爺爺那兒泡茶,給他弄炸了一個新到手的紫砂壺,爺爺沒說什麼,我們家大哥簡直沒把我損到家,要命。”崇碧無奈。她知道他們家是大排行,崇碧說的那位大哥,應該就是那位著名的青衣葉崇磐。她最近也開始留心姻親的一些事情,就算做功課也要做足一些,免得到時候失禮。“你忘了先給壺上澆一遍熱水?怎麼犯這種錯誤?不該呢。”“就是啊,不是正跟潇潇講電話呢嘛。”崇碧吐吐舌。她看着自己的畫稿,問:“能給我形容下,那扇面是怎樣的?”崇碧眼睛一亮,馬上從上衣口袋裡抽出一個小本子,小巧的鋼筆一握,在桌案上就畫起來。也許崇碧是對那個扇面的印象太深刻,一筆一畫的指指點點,很快就在本子上标出了大體的内容。她半晌才說:“你這夾七夾八的亂來一氣,都是什麼呢。”“早知道當年我也好好兒的學。”崇碧歎口氣。然後又很期待的看着她,問:“能明白我要的是什麼樣的扇面嘛?”她當然明白。不過有點兒保留的說:“我試試。”崇碧幹脆在她腮上親了一下。她笑,“不用唇膏的嘴唇還這麼潤……”立刻被崇碧打。兩個人笑到眼濕濕……她幾乎熬了一個通宵,畫好了這些。曙光初現的時候,她被外面警衛班出操的口令和整齊的腳步聲驚醒,原來自己在畫室裡睡着了。她站在院子裡,看着父親辦公室燈已經亮了;輕輕的走到辦公室窗下,翹腳看着裡面,父親披着一件駝色的厚毛衣,正在燈下看着什麼……屹湘收好畫才下車,見芳菲那黛色的跑車早已停在了她的店前,先去店裡找她。芳菲正指揮人把最新的瓷器擺到櫥窗裡,看見她馬上就過來,待見了她手上的畫稿,簡直愛不釋手。“我得找個好畫師摹上去!”芳菲把畫稿收好,瞅着屹湘的面孔,“你熬夜了是不是?”屹湘擺手就要走,芳菲一把拉住她,從旁邊桌子上拎過一個保溫壺塞給她,說:“拿去。這是我自個兒煲的湯呢。”她不肯要。芳菲推她,“你要是肯給我多畫點兒畫,我包你一年四季有靓湯喝!”話說出來她自己也覺得好笑,“得了,算我得了便宜賣乖……回頭請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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