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沒料到佾雲會突然蹦出這三個字出來吓人,本以為要等到佾雲開竅,還不知道要等上多漫長的歲月。其實在心中也早已作了最壞的預測,設想着或許得等到發蒼齒搖、耳頓視茫了,才有可能等到這句話呢!曲雲斂眉垂眼,容頰上那抹嫣紅,不減反增的更添上惑人的絕豔之色。…思緒再度飄回昨夜……***夜晚,萬籁俱寂,月黯星疏。點點螢火浮晃,無語更顯清冷。在一處方可栖身的小小山洞中,熲熲火焰溫暖的撲烤着金色與紫色親昵相偎的身軀,為兩人驅走山中低溫的寒意。閃耀爍舞的火光,明媚的支使着兩人身後的暗影,烨烨搖曳生姿。空氣中彌漫一種枯枝燃燒時特有的焦味,偶時乾勴n裂哔剝的聲響,無形倍添一股沉甯靜谧的安詳之感。佾雲背靠山岩,懷摟着曲雲,一同坐在墊了一層軟葉并在上頭舖上一襲披風的臨時卧床上。他雙睫掩閉,似在沉思般的。而一手則不忘輕、柔、緩的慢慢以指梳撩着曲雲那美若紫綢上緞的發絲,仔細感受細滑的撫觸,在指間交纏又散落的溫存。曲雲舒适的枕躺在佾雲胸前,他被這份來自佾雲無語的呵寵,薰醉得向來冷峻犀利的晶眸,舒服得直眯了起來。不由自主的,他更偎鑽進佾雲懷裡,柔軟挺直的鼻頭蹭了下佾雲的頸窩,再繼續述說着未與佾雲重逢之前的事情。「當時,我真的震怒非常,我好生氣韶雲為了那"隻"痞子初行雁,居然打算枉顧遊雲的死,而不找葉小钗報仇。但,我更氣的人是你,兄弟都已經死一挂了,可是卻遲遲不見你現身承擔問題,依然避不見面,…居然躲兄弟躲這麽久……」提及這,曲雲不免又氣怨的掄拳捶了佾雲一記,力道不重不輕。立時,便聽到了倚枕的勁實胸膛上,傳來一聲梗在胸腔中的悶噎痛哼。他滿意的抿了抿唇,續言:「兄弟慘死,我沒可能視而不見、悶不作聲。我雖不嗜殺,但我也非是有仇不報之人。我清楚以我的武功絕不是潇潇、暴風君、葉小钗的對手,力敵不可,智取總行吧!我抓住潇潇與暴風君之間的隙怨,密告潇潇十裡南風阙的位置,本以為,能促成他二人兩敗俱傷甚至是同歸於盡,可惜…,結果僅是十裡南風阙覆滅而已……,他兩人毫發無傷………」聽着曲雲以低沉醇厚的嗓音娓娓緩慢的述說着,佾雲低下臻首,将額垂靠在曲雲的肩膀上,輕聲歎息。其實曲雲說的這些事情,他全都知曉,但他一直在作壁上觀,不插手其中,這亦是事實。殺傷仲雲的暴風君,實際上已非暴風君,而是半花容。而潇潇還能與已故身亡的暴風君為了如霜之事産生嫌隙,這…想也知是半花容一手導演的。冷北海已滅,南風阙是暴風君在這世上唯一僅存下來的基業。照理,他不該放任潇潇恣意瘋狂的屠殺南風阙上萬條的人命。可是,他又想到,潇潇那積怨已久的深沉恨意與躁怒是需要發洩的,若這些條人命能暫時舒緩潇潇雷霆之怒的話,那麽…犧牲他們也未嘗不可。曲雲說自己有仇必報,我佾雲也不是一介純良寬厚之輩。隻是在報仇之前,與其将心思放在潇潇、半花容、葉小钗這些仇人身上,倒不如先設法救治雲門兄弟的性命比較重要。今日我不報複,主要原因是因為仲、遊、霓、锺他們沒死。再次的原因則是看在潇潇、半花容與我畢竟有結拜之義,而卧雲對我有救命之恩、朋友之誼。所以…我作罷。若今日,仲、遊、霓、锺其中有任何一人折損,我絕不會如此善了。隻是,這整樁事,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來得及救如霜與暴風君。思及如霜,佾雲的心狠狠的痛擰了下。到了此刻,他才算是真正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他也終於明白,他在如霜和曲雲之間到底追尋的是什麽。又體悟了什麽。他對如霜是一見锺情,而他對曲雲則是日久生情。如果說,如霜予他的感情是如奔騰的海浪沖擊,能使他在短時間内蓦然察覺。那麽,曲雲所予他的感情就似細水綿長,使他的情根在不知不覺中發芽深種。他是從如霜這兒發現了他對曲雲"有情",同樣的,他也是從曲雲身上得知了他對如霜的"情",其實就是"愛"。曲雲與如霜,他們兩個,同時教會了他,什麽是"情愛"。佾雲下意識的,更加抱緊了懷中的曲雲,貪婪的汲取着盈滿胸臆的溫暖幽香。錯過如霜的憾恨,他發過誓,他絕不再重蹈這樣的覆轍。佾雲極其溫柔的,輕輕吻上曲雲的膚頰。他希望他能真正擁有他,他能奢望完完全全的擁有曲雲嗎?曲雲恬适的依偎在佾雲懷中,享受着份淡淡的沁甜。他一邊說着他回到雲門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另一面則分神把玩着手心中一朵鮮豔的紫花與一片枯脆的黃葉。望着掌心裡的這兩抹顔色--紫色與金色,曲雲的眸中揉進了一層深深的依戀。不自覺的,縧紅的唇畔漾起一朵如花的梨笑,他回憶着稍早前尚未尋到山洞時的小插曲。***傍晚,日降西山,晚岚漸起,雲随風飄邈。浮塵的水霧由淡轉濃、由薄轉厚。山中凍涼的溫度随着粉橘和暖的夕光斜墜,而越顯寒霜。在寂寥偏僻的荒徑中,有兩道人影襯着夕色,攜手同行。佾雲在經過一段伔長的休眠調适與曲雲以笛聲的旋韻加以補療之後,原本頹委的氣色已不複見,雖未完全康健,但也恢複了八成有餘。一路上佾雲朗眉愉悅,出色脫俗的俊逸五官散着教人賞心悅目的曦陽光彩。抿薄的唇角勾揚起一道輕淺摻蜜的滿足笑紋。他拉起曲雲的手,以一種十指相疊交纏的握法,牽着似乎被自已突如其來的告白懾愣住而遲久沒有半點回應的曲雲,希望能趕在天色未暗、夜幕布星之前,能順利的找到一處可供栖身的山洞過夜。佾雲帶笑,側瞟了一眼。曲雲一張俊秀的臉龐仍溺在猶不能置信的訝異中恍愕着。雖然曲雲什麽都沒有說,但他知道……,佾雲睇着曲雲的眸光,更滲了一分柔。曲雲待他,一定如同他對曲雲一般的情深。别問他為何這麽笃定。因為他相信,以曲雲這種決不輕易示弱的冷傲個性,若非是對他有情,曲雲是不會去浪費精神、耗心思在他身上的。霍然,佾雲無預警的停下前尋的步伐,擡眼,高崖上,一抹粉嫩晶瑩的紫,抓住了佾雲所有的注意力,同時也引了曲雲的好奇心。嶺端,一朵顔色嬌豔鮮麗的紫花,輕擺搖曳於風中,默默綻放着屬於它獨特的妍絕孤芳的風情。曲雲順着佾雲的視線眺了一眼嶺上的紫花,回頭問道:「你在看什麽?」佾雲淡笑。「那朵紫花,與你好像。」「哪裡像?」曲雲蹙了蹙柳眉。隐約的,他感覺到,佾雲等會兒說出的答案不會是自己想要聽的。果不其然,佾雲續道:「孤傲、絕美,冷冷的立在遙遠處,也如天邊最美的一顆星辰,迷人燦亮,世人無法摘撷,永遠可望不可及。」可望不可及!?曲雲聽言,俊臉倏地一繃。他沉默冷靜的抽回被佾雲交纏握實在五指間的手掌,帶着點負氣意味的,施展絕妙輕功,輕靈的身子一騰,在優雅的幾個點落之後,曲雲形姿俐落飄逸的拈指采下了佾雲口中所說的那朵可望而不可及的紫花。而後,衣裾飄飄、翩然的飛落在佾雲跟前,接着,一言不發,将紫花擱放到佾雲的手心中。佾雲攤開一掌,盛住這朵嬌嫩欲滴、晶翠易碎的鮮花。他有些迷惑的瞅着曲雲,他不懂曲雲折下這朵紫花予他的用意。「曲雲?」「"它"或許孤傲、絕美,但"它"不見得是自願生長在這麽遙遠偏高的地方,索離人群。"它"或許也不願意成為衆人眼中所認定的--絕嶺之花、高不可攀的星辰,甚至是……」曲雲眸光忽地一黯,語句頓了下。「天畔的孤雲……。現在,"它"已經在你的掌心中了,你…還覺得"它"可望不可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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