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桐倚的聲音平靜地道:&ldo;臣不敢。&rdo;皇帝道:&ldo;朕對景衛邑,已仁至義盡,他密謀造反,朕都答應饒他不死,還讓雲毓帶了兩條路讓他選。朕對他,還有何話好說?&rdo;柳桐倚道:&ldo;臣隻是覺得,證據尚未查清,皇上便讓雲大夫帶了定論給懷王殿下,有些急躁。臣當時勸阻,但皇上并未采納。&rdo;皇帝的聲音蓦然有些高了:&ldo;還需要查?景衛邑這些年所作所為,是朕誣陷他,是雲毓誣陷他,還是宗王誣陷他?他也都一一認罪,還是對着柳卿你認的!&rdo;柳桐倚道:&ldo;臣以為,就算懷王已認罪,亦需一一查明對應罪證,方能最終定案。&rdo;皇帝道:&ldo;柳卿果然是一派一絲不苟的大理寺作風,那麼你告訴朕,當真按照刑法律例,景衛邑的罪,當如何判?朕饒他性命是否是徇私枉法?&rdo;柳桐倚道:&ldo;所以,臣覺得,懷王殿下自盡,或許是最好的路。請皇上放寬胸懷,臣先告退。&rdo;柳桐倚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地遠去,牢中再度很靜。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柳桐倚的确厲害。被這樣一堵,皇帝暫且不會對景衛邑的死再存疑惑,我脫身更加方便。過了許久之後,方才又有不知道哪位不怕死的官員向皇帝請示,如何處置懷王的屍首。皇帝遂命人暫且将屍首挪到&ldo;那地方&rdo;去。我感到身下被墊了一張席,身上蓋了塊布,被人擡着頭腳挪上了一架擔架。許多年前,我曾在半空裡看着旁人這樣把我的屍首擡出去。我那時比景衛邑好些,起碼屍體身下墊的是軟褥,可能因為當時是深秋,而現在是夏天,節氣不同。隻是那時候我隻能眼睜睜看着我的屍體被擡出去,魂魄卻出不了牢門。這次在景衛邑體内,我輕輕松松地被人擡了出去,終于脫得牢籠。皇帝所說的&ldo;那地方&rdo;離天牢頗遠,我跟着景衛邑的身體先出了門,又上了車,車行了許久,再下車,進了幾道門檻,許久後才安然落地。有宦官的聲音道:&ldo;懷王在天牢中畏罪自盡,皇上開恩,準其屍首回府停置,明日洗屍更衣後,入普方寺火化。&rdo;唔,原來是運回了景衛邑的王府。景衛邑謀反未遂,畏罪自盡。他王府中的人恐怕已經散的差不多了。零碎留下的幾個,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痛哭,隻敢偷偷地在屍體身側抽噎兩聲。唯有一個漢子膽量較大些,咕咚咕咚磕了幾個頭,還灑了一杯酒,哭道:&ldo;王爺,韓四不曉得你犯了什麼罪,韓四隻知道你是個好主人,你對韓四的好,韓四永遠記着。隻要小人活着一天,就會供奉一天王爺的牌位,永遠不忘老王爺老王妃和王爺待小人的恩情。&rdo;在涼薄世間,能有這樣一個忠心的仆役,實在難得。他哭完,就被侍衛趕了出去。皇帝對景衛邑之死可能仍有疑心,派了幾個侍衛和一個宦官看守屍體。侍衛們還搬了個火盆,在一旁點香燒紙,嘀嘀咕咕念叨道:&ldo;懷王殿下,你乃有雄心壯志之人,可惜沒成就大業的命,小的們都隻是些小人物,您老安心上路,不要再多貪戀世間了……&rdo;香燭的味道我喜歡,嗅了之後更精神百倍,可惜附身之後就不能亂動,不免有些氣悶。我有意使了點小小法術,刮起一股陰風,吓得那宦官和侍衛們連滾連逃磕頭不止,可惜我不能公然睜眼看,但光聽見那些響動就覺得很有樂趣,權做無聊挺屍時的一點小小調劑。宦官和幾個侍衛正上牙打下牙磕頭不止抖做一團時,我聽見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接着柳桐倚清朗朗的聲音道:&ldo;何事驚慌?&rdo;宦官與侍衛們顫聲道:&ldo;柳~~柳丞相~~你來得正好~~~懷王殿下他~~他~~死不瞑目,突然~~陰風……紙錢都飛了……&rdo;柳桐倚道:&ldo;此廳門向南開,夏有風入廳,不足為奇。&rdo;宦官與侍衛們牙齒打架的聲音依然未止。柳桐倚又道:&ldo;本相忽覺懷王殿下之死略有疑點,故而前來檢驗,幾位可在一旁為本相監督。&rdo;宦官和侍衛們立刻道,柳丞相覺得可疑,理應查證,但懷王殿下畢竟是王爺,查證之時,他們不方便在場,還是先到門外把守為好。紛紛溜之。少頃後,我聽到門扇合攏聲,唯有柳桐倚的腳步聲漸漸走近,廳中隻剩下了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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