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劉徹第二天才去了東宮一趟,皇太後氣色不好,樣子很憔悴,似乎是受了打擊。劉徹也能明白,終歸田蚡是皇太後的親弟弟,不管田蚡到底是不是大奸大惡之徒,到底也是親人,這份感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王太後都沒有心力去管李延年的事情,誰讓李延年偏生這個時候被皇上調走了,王太後正為了田蚡的事情傷心,自然連看李延年都不看一眼。劉徹進了東宮,王太後躺在榻上休息,劉徹過去問安,王太後也不見往日對他問東問西的,隻是點了點頭,說話的氣力都沒有了。劉徹道:&ldo;母親也不要太傷心了。&rdo;王太後隻是擺了擺手,都沒說話。劉徹道:&ldo;明日長平侯就要從河朔凱旋,朕吩咐了晚宴,母親現在身子不舒服,到時候兒子就不請您過去了。&rdo;王太後點頭,道:&ldo;這些事情就不要和我說了,我現在煩的厲害,不想管這些事情。&rdo;劉徹應了一聲,自然就把任命嬴政為皇子劉據的老師這件事情給略過了。劉徹沒再多呆一會兒,起身出了東宮,不用上朝,也沒有什麼大事要做,劉徹就沒有去書房,而是讓騎奴改道,往學舍去。皇子劉據用的學舍是當年的太子學舍,劉徹就是在這裡接受太子太傅衛绾的教導的。如今劉徹再走在回廊上,總有一種歎息,現在衛绾也不在了,就連最初的那一幫改制革新的老臣也不在了,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劉徹走過去,裡面很安靜,隻有小皇子劉據一個人,小皇子跪坐在桌案前,因為個子還沒有拉高,桌案對他來說有些高了,小皇子劉據整個身子幾乎趴在桌案上,提着毛筆在寫字。劉據寫的很專心,劉徹走進去他都沒有注意到,劉徹沒出聲,站在劉據後面看了一會兒,劉據似乎在抄寫《孤憤》。劉據看着劉據還有些稚嫩的一筆一劃,突然出了神,他還記得當年陳阿嬌最喜歡看的就是法家的孤憤。其實這麼多年來,劉徹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無非就是制造大一統的理念,使得臣子能夠尊王攘夷,當年董仲舒提出天人三策,劉徹并沒有全都采納,後來董仲舒也看出了劉徹的一些心思,皇上想要的隻是思想上的大一統,并不是真正的儒學,這和董仲舒的儒家想法并不完全一緻,後來也就漸漸少于上疏了。而劉徹的統治正是披着儒學外皮的法家,他還記得當年阿嬌告訴自己的話,霸術平天下,如今的天下并非四海升平,也隻有霸術能夠打擊匈奴的氣焰,能夠鎮壓諸侯的叛亂。劉據寫完了,擡起頭來才發現自己身後有人站着,回頭吓了一跳,連筆都沒有擱下,就張着手笑道:&ldo;父皇來了。&rdo;劉徹笑了笑,捏了他鼻尖兒一下,道:&ldo;把筆放下,不要毛毛躁躁的,等會兒畫一身。&rdo;劉據這才把筆放下來,劉徹将他雙手一托抱起來,舉了個高高,道:&ldo;在學寫字?&rdo;小包子劉據仰着臉,道:&ldo;老師在教兒子霸術!&rdo;&ldo;霸術?&rdo;劉徹摸了摸他肉嘟嘟的小臉蛋,笑道:&ldo;據兒還小,知道什麼是霸術麼?&rdo;劉據使勁點了兩下頭,拍着自己的小胸脯,道:&ldo;當然,大哥哥已經教兒子什麼是霸術了。&rdo;劉徹道:&ldo;隆慮侯那是朕的丞相,據兒的老師,不要沒大沒小叫大哥哥,知道麼。&rdo;劉據撅着嘴,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劉徹把他放下來,拍了拍他的頭頂,道:&ldo;怎麼就你一個人?&rdo;劉據答道:&ldo;老師去拿卷宗了。&rdo;劉徹點點頭,道:&ldo;那據兒就接着寫罷。&rdo;小包子劉據乖乖的應了一聲,拿起筆來繼續寫字,劉徹這才走到學舍内室去。内室和外室隻有簾子隔斷,劉徹一過去,果然就看見嬴政在那裡,嬴政雖然身為丞相,但是劉徹有自己的内朝,并不是十分忙碌,現在多了一個教導皇子的任務。嬴政雖然以前也有兒子,但是并沒有教導過兒子,可以說嬴政是名垂千古的始皇帝,卻并不一定是個好父親。嬴政從沒想過要讓他教一個孩子,從寫字認字開始,要手把手的教導。嬴政從懂事開始,從作為質子開始,就練就了一副冷硬的石頭心腸,如果不冷硬就不能存活下去,如果不爬上巅峰就不能存活下去,一切都隻是為了權利為了地位。當嬴政手把手教導劉據寫字的時候,隻不過是握筆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嬴政竟然覺得心中有一股異樣。劉據年紀還小,而且在整個皇宮中,隻有他一個皇子,不管衛子夫待劉據怎麼樣,劉徹待他百般寵愛,這讓劉據還不怎麼懂得朝廷的世事。劉據笑起來很天真,說話還奶聲奶氣的,有什麼說什麼,完全不會掩藏心事。這些都在嬴政最沒有防備的時候,觸動了他裡最軟的一塊心防。嬴政可不是劉據,劉徹剛站在他身後,嬴政就察覺到了,轉過頭去看到是劉徹,很淡然的給他請安。劉徹笑着讓他起來,還幫他把手裡的竹簡拿過來,道:&ldo;據兒還算聽話麼?&rdo;嬴政道:&ldo;皇子聰慧,聽話也有天賦。&rdo;劉徹道:&ldo;你不必撿好聽的說,朕的兒子朕怎麼能不知道呢,據兒啊,看着老實又聽話的,其實壞心眼多得是,霍去病好幾次被他耍的團團轉。&rdo;劉徹這樣一說,忽然像想到了什麼,笑容慢慢消失在臉上,道:&ldo;按理說……據兒也是你的外甥,若是阿嬌還在……&rdo;劉徹說着,轉過身去,撩開簾子準備出去。嬴政自然不明白劉徹對于&ldo;陳阿嬌&rdo;的感情,不明白他三番兩次在自己面前提起陳阿嬌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看出了什麼,可是自己一切掩飾的都很好,根本不可能讓人看出馬腳來。嬴政見他要出去,站在劉徹身後,道:&ldo;皇上幾次提到阿嬌……難不成還是對一個廢後念念不忘麼?&rdo;劉徹突然就轉過頭來,眯了一下眼睛,似乎非常不快,聲音很冷硬,笑道:&ldo;陳蹻,你知道什麼,你們都知道什麼?朕對阿嬌到底怎麼想,輪得到你來置喙麼。&rdo;劉徹說完,大步就出了内室。嬴政更加的不解,劉徹剛才還有說有笑,隻是轉瞬之間就變成了這幅冷面孔,他自然不知道,當年那個阿嬌姐姐在劉徹心中的地位。嬴政出來的時候劉徹已經走了,外面隻有劉據一個人,劉據見到嬴政,笑嘻嘻的過來,道:&ldo;大哥哥,明日舅舅和去病哥哥回來,我可以出宮去接麼?&rdo;嬴政拿起桌案上劉據寫的竹簡看了一眼,笑着摸了摸劉據的腦袋,道:&ldo;你是皇子,為什麼要去接臣子,等到明天晚上就會有晚宴,衛青和霍去病都會到,那時候你就能見到了。&rdo;劉據有些不情願,但還是乖巧的點了點頭,嬴政把找出來的卷宗放在桌案上,展開一個給劉據講解。嬴政正講解,外面又有人被簇擁着走了進來,劉據一擡頭,見是衛子夫,立馬笑着跑過去,拉着衛子夫。嬴政看着劉據拉着衛子夫的衣角,不禁眯了一下眼,但是立馬就把多餘的眼光掩藏了起來。嬴政站起來給衛子夫問安,衛子夫行容端麗優雅,似乎根本不是當年那個不入流的婢女,而是一個出生名流世家的大家閨秀,母儀天下的衛皇後。衛子夫對嬴政笑了笑,道:&ldo;我是來看看據兒,有沒有調皮,是不是好好念書的,據兒生性好動,肯定沒少給丞相惹麻煩。&rdo;劉據搖了搖衛子夫的衣角,道:&ldo;我才沒有呢!&rdo;嬴政臉上雖然笑着,但是不帶一絲感情,道:&ldo;皇後娘娘嚴重了。&rdo;衛子夫道:&ldo;還要丞相多多教導據兒。&rdo;她說着,伸手摸了摸劉據的臉蛋,道:&ldo;我啊,現在就盼着據兒能夠成才,其他的也沒什麼念想。&rdo;她說着,看了一眼嬴政的表情,嬴政聽她說話,卻沒有露出絲毫的感情宣洩。衛子夫看不出來什麼,道:&ldo;不知丞相可否移步,我有話要對丞相單獨說。&rdo;嬴政并沒有拒絕,而是讓劉據自己寫字,就請衛子夫往學舍内室過去。衛子夫進了内室,坐下來,道:&ldo;剛才我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陛下出去,陛下來過了麼?&rdo;嬴政笑道:&ldo;皇後娘娘既然都看見了,為何再問卑臣一次?&rdo;衛子夫笑了一聲,道:&ldo;我聽說了,新上任的丞相不好說話,能夠扳倒武安侯田蚡的,想必不是什麼善主,今天倒是見識了。&rdo;嬴政隻是行禮道:&ldo;卑臣惶恐。&rdo;衛子夫突然沒頭沒腦的道:&ldo;其實……我想不明白,為何陛下會讓丞相來做據兒的老師,畢竟據兒和陳家沾染上了關系,也不是什麼好事……據兒現在跟着我,就是皇後的兒子,一旦有人告訴他他的生母是誰,那他就是廢後的兒子……想必丞相大人懂得這個道理。&rdo;嬴政已經聽明白了衛子夫的來意,也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話,道:&ldo;皇後娘娘想讓據兒做太子麼?&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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