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刀光劍影,一路血雨沖殺,無數聲呐喊響在耳邊,無數把利刃刺到面前,無數鮮熱的血,濺在身上,她隻把全部精神,放在所有攻向她與他的刀槍之上。她與他,結發生死,不離不棄,她隻想伴他苦戰,至最後一刻,除此之外,萬事萬物,都已不再重要。戰場上,喊殺震天,她卻能聽到每一點以他和她為目标的風聲,戰場上,寒光徹骨,她卻從不曾遺漏任何揮向她與他的光芒。她不知道,她揮劍的時候,手下無一合之将,她隻知道,她所心愛的人,至今還沒有受傷。她不知道,她一共奪走多少生命,她隻知道,此時此刻,她依然與她所愛,并騎不離。她也同樣不知道,有多少血染透了她的衣衫,她隻是憂心,他身上濺得血色點點,會不會讓他的暈血症再犯。容若其實并沒有像楚韻如所擔憂地那樣被血雨和殺戮刺激得無比痛苦。因為,他根本沒有辦法去分神,去傷心。那麼多人的生命壓在他的肩頭,那麼多人在伴随他,赴一場決死的沖殺。他沒有任何時間去自怨自憐、自傷自歎,也沒有精力去思索生命與國家的意義。他的每一分注意力、每一分精神,都放在戰場上,不敢有半點輕忽。他很容易地發覺到,秦軍沒有向他們放一箭一矢,甚至不敢對着他下殺手。容若越發肆無忌憚,左右沖突,毫不在意自身安危。有時看到人家的兵器攻來,他倒拿自己的要害去擋。反倒是不少秦軍将領士兵,為了避免手中的武器殺了容若,或把他打緻重傷,而忙不叠閃避、退後,甚至自己跌倒受傷,弄亂自身隊形,妨礙友軍行動。這樣更給了容若機會,可以讓他更深地突入到秦軍陣營之中。四周的秦軍不斷集結,左右的敵人,彷佛永遠殺不完。八百人的精騎在數萬人的秦軍陣營中沖殺,恍如滄海一粟。但是,就算秦軍有數萬人,可是能與八百人正面作戰的,畢竟有限。再加上無法放箭,而這八百精騎又人強馬壯,以決死之心沖殺,倒真能不斷沖擊混亂秦軍本陣,殺入秦軍陣營深處。但就算是容若不用擔心生死,其他的楚軍,卻面臨最無情的殺戮圍殲。楚軍固然強悍善戰,秦軍也一樣是精銳之師。這一番苦戰,慘烈至極,每一步的前進,都必須以血肉和生命來交換。但所有的楚軍,無一人膽怯,全部牢牢護在容若與楚韻如後方,緊緊跟随着他們。馬倒了,就棄馬步戰;手被刺傷,就換手持刀;腳受了傷,倒地之前,還記得最少要拖住一個秦軍,就地刺死。就算是手腳齊斷,也不忘用身體撞到秦軍身上,用牙齒緊咬住對方的咽喉。有人眼睛被秦軍刀尖挑出來了,發出尖厲得如同慘叫的長笑,一把抓住對方挑在刀尖的眼珠,塞到嘴裡嚼了幾嚼,駭得四周一群秦軍,一時不敢進擊,他自挺刀向前。有人鼻子被砍斷,卻被一層皮肉連着,每一動作,鼻子就垂在臉上晃來晃去,他心中不耐,反手用力一扯,把整隻鼻子扯下來,信手一扔,同時右手往側一劈,把右方那吓呆了的秦軍劈倒于地。有人馬死、足傷,仍然不倒,拖着腳步繼續向前走,額上中了一刀,鮮血流了滿臉,猶自瞪大血紅的眼睛,雙手揮劈着長刀。每前進一步,身上就至少中兩刀。就這樣,還能繼續走了十餘步,方再也無法邁步,遙望遠方苦戰的騎兵,久久不倒。許漠天在帥旗之下,見楚軍一路沖來的慘烈厮殺,不覺微微動容,輕輕歎了一聲:“他竟能帶出這樣的兵。”趙文博上前請命:“大帥,他們往這邊沖過來了,就讓末将去把他們……”許漠天搖了搖頭:“不必,讓他們過來吧!這樣的勇敢,理應有所報償,不過……”他淡淡一笑:“雖然不必調重兵去攔,但也不用給他們讓路,如果他們連殺到我面前來的本領都沒有,也就不夠資格,讓我另眼相看。”容若不知道這樣的苦戰到底持續了多久,隻知道,自己揮刀的手已經麻得失去了感覺,隻是覺得,全身上下所有的衣服都緊貼在皮膚上,卻不知道是因為汗水,還是因為熱血,隻知道,每一分肌肉、每一寸骨胳,都在發出呻吟的哀叫。當後方傳來早就約定好的轟然戰鼓聲時,他全身一震,忽然覺得脖子有些僵,幾乎不敢回頭。楚韻如一劍揮出,格開刺來的一槍,劍勢順槍杆滑過去,已削下持槍人的五指,同時疾聲大喊:“容若,聽到了嗎,陳将軍入城了。”容若長舒一口氣,忽然覺得眼中一片濕潤,若非在戰場之上,簡直就要痛哭失聲了。至此,他才發覺,所有的力量彷佛都已用盡,身體晃了一晃,差一點自馬上跌下去。遠方天之盡頭,浩然光芒漸漸燦亮,已是黎明,天終于亮了。而長天之下,比陽光更耀眼的,是飛揚于天地,彷佛能席卷雲天的帥旗,還有帥旗下,那一身盔甲,反映起太陽光芒的人。容若回頭,心下慘然。此時跟随在他身邊的,已經不足三百人了,猶自圍護在他身旁,半步不肯退,苦戰不絕。他聽得到刀砍入骨、槍戮入肉的聲音,卻聽不到己軍一聲呻吟、一次悶哼。他扭頭,再看向已經非常接近的帥旗,忽的長聲大喝:“住手!”秦軍自然不會聽他的話,秦軍不停,楚軍想停戰亦不可得。不過,許漠天目光遙遙望來,二人的眼神,在戰場上微微一觸,彷佛都明了許多。許漠天微微擡手,輕淡平和地說一聲:“住手。”他的聲音不大,但戰鼓和旗号,卻已将主帥的命令傳往全軍。戰事立止,所有人都停下了攻擊的動作。容若手一松,戰刀落地。事實上,與其說是他自己松手扔下了戰刀,倒不如說是他的手太酸太軟,根本連刀都握不住了。他伸手入懷,在所有秦軍警戒的目光中,掏出一條被鮮血染紅一大半的白手帕,在空中揮了揮:“我投降。”容若遙遙望向許漠天有些詫異的臉:“降者免殺,對不對?”許漠天眼神奇異地看着他:“如果我說不呢?”容若歎口氣,心裡哀悼自己累成這份上了,還得提起精神和這莫名其妙的所謂名将鬥心眼──明明心裡盼我投降盼得要死,還裝什麼酷樣。他長長歎了一口氣,臉上做出凜然無懼之态:“那我隻得苦戰到死,以死報國,甯死不被俘了。”許漠天聽他一連三個死,簡直就有點兒以死相脅的味道,又覺奇怪,又覺詭異。他是秦國名将,多年征戰,滅國屠城之事,也不是沒有做過,身處絕境的君王,也見過許多──有的是甯死不降,用性命保全君王的尊嚴,有的是卑躬屈膝,不惜一切,以求苟活,卻從未見過容若這種君王。說他怕死,他卻敢于親冒矢石,做這場幾無生機的沖鋒,來救護别人。以他的地位,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可說他不怕死,他卻一點也不在意君王尊嚴、國家體面,甚至軍人的原則,随便就說出投降二字。說他怕死,他明明滿口說着死,可表情裡,卻又似絲毫也不曾放在心上。許漠天心念電轉,冷然一笑:“我若受你投降,卻事後将諸人一殺了之呢?”容若歎了口氣:“如果連許将軍你都把自己說的話當放屁,願意把自己的信用人格踩成爛泥,我除了自認倒黴,還能怎麼樣?”“大膽……”同時間有好幾個人憤聲怒叱,雪亮的鋼刀、鋒利的長槍,遙遙就指向容若。容若不以為意地挑挑眉,看向許漠天。許漠天不動聲色地揮揮手,滿天殺氣消于無形。他看向容若的眼神,喜怒莫測:“好,我接受你投降,你讓他們放下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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