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心說,有些老實人不是真老實,而是平時沒辦法沒環境沒能力使壞。真正到了有人寬容他可以使壞的時候,他什麼“妙着”都想得岀來,而且笨招數簡直是匪夷所思。她笑而不言,随便明哲去應付。她反正把人送到車庫門口就算大功告成。而她家小區已經遠遠在望,雖然還隔着兩盞紅燈。“我不要,我都不要,我甯可沒電視看,沒冰箱用,我不敢浪費你的錢。放我下車,我甯可回明成家。”蘇大強拍着椅子像小孩子耍無賴似的叫喚,但是又不敢大力,真怕弄壞明玉公司的車子,賠錢還有明哲頂着,他更怕明玉的黑臉。明哲薄怒,爸這是什麼話,什麼叫不敢浪費你的錢,怎麼跟耍無賴似的。明玉聽了,心說老爹幹嗎如此仇視她的車庫,難道漠視她,就可以連車庫也一起漠視上了?難道可以為此放棄放在她車庫的舊家具?呸。愛玩玩,反正她給了期限,超過期限她二話不說就賣車庫。明哲與明玉一時都不搭腔,兩人一起沉默,任這蘇大強繼續在後面拍着椅子叫“不去”。他們都覺得不可理喻,也開始隐約覺得媽以前禁止爸說話可能有她的道理,雖然明哲覺得這麼想很對不起爸。可有時候當民主遇到不可理喻,真令正常人無計可施,頭大如鬥。明玉安靜寬敞的車廂裡面,蘇大強的叫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凄厲。明玉終于忍無可忍,在最後一隻紅燈前回頭道:“叫什麼叫!不去就說個理由嘛,又不是什麼大事。”明玉一聲說,蘇大強立馬沒了聲音。明哲喘了口氣,又歎了口氣,對這個父親真是又無奈又可憐。可還沒等明哲說話,車後傳來了蘇大強輕輕的啜泣聲。明玉一聽先翻了個白眼,她都八百年沒哭了,老爹一大男人居然好意思說哭就哭,而且是當着兒女的面,又沒什麼大事,不就是不肯去她的車庫嗎?她反正是到地方就把鑰匙一交離開,閑事少管。她沒法理解蘇家所有男人,隻有大哥還正常些。明哲卻不忍看着父親哭泣,隻得道:“爸,等下你隻要站外面,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不用你動手也不用你費力。這樣行不行?電器什麼的你不要也行,等我發工資了給你買新的。但有些有價值的資料還是得要你過目指點一下的,比如結婚照生活照啊之類的東西,我都不知道你們放哪兒。”明玉氣得心說,這算是怎麼回事嘛,她在車庫門口挨揍,她這車庫就成洪水猛獸了?挨揍的是她,又不是老爹,他怕個什麼。蘇大強聽明哲對他講理了,才大着膽子吸着鼻涕道:“明哲,我不要見那些舊東西,求求你放我回去吧,我可以自己走回去,不麻煩你們啦,求求你們。”明哲無語了,心裡想不出是為什麼,但看着爸爸連“求求你們”這樣的話都說得出來,又不便多問多說,否則父子關系簡直颠倒一百八十度了,他怎麼忍心逼父親。明玉則是淡淡地道:“為什麼到這會兒才不想見舊東西?以前每天不是都呆在裡面打轉嗎?媽去世後不也是你自己主動提出回家的嗎?還是我載你回家你翻出銀行存折之類東西,你那時候見到這些舊家具不知道多開心。還有,我們上回與朱麗夫婦商量你歸誰管,你不也出現在老屋嗎?那時候能見舊東西,為什麼現在就不能見了?爸,請你解釋,不要回避。”明哲聽了,不得不輕咳一聲,提醒明玉不要對爸這麼理性,這是爸,而不是她部下,不可以用這種太過平等的語調說話。明玉卻不搭理,将車正正停到她車庫前,打開門鎖,自己先跳下。這邊明哲也早跳下,并快手打開父親一側的車門。但是,他才打開車門,蘇大強立刻恐懼地挪着屁股鑽到另一側車門。明玉一見就把那側車門也打開了,一道明晃晃的陽光瞬時打入,晃得雙眼含淚的蘇大強一聲驚叫,再次抱頭撕心裂肺大喊:“你們不要逼我,求求你們,你們行行好啊。”明哲與明玉兩人的目光越過車頂對視,兩人都是又驚又疑。幾件破家具,何至于鬧得父親害怕得如此折騰,畏之如蛇蠍?明哲不知所措,頭皮滋滋發麻,不忍看父親的害怕,不忍聽父親的哭泣,隻得一手關住車門,歎一聲氣,對明玉道:“明玉,麻煩你辛苦一點,送爸回明成那兒。”心說車庫裡的家具他就自己動手整理吧,才一室一廳的東西,不過是多花一點時間,将所有文字圖片都一頁頁翻看過來,不勉強老爸了。再不行全部打包了回上海慢慢看。明玉卻看着爸的恐慌疑窦頓生。即使說怕鬼,媽死後爸不還回去過起碼兩回嗎?第一次還積極得很,主動要求去的,第二次就算是被明成押去的吧,也沒見今天的要死要活,最多隻有低着頭像認罪态度很好似的,哪兒都不敢看。為什麼今天反抗得如此激烈,難道是吃死了明哲是個孝敬兒子,不會違逆他?那又何必一把鼻涕一把淚做得那麼可憐?似乎背後有隐衷吧。明玉俯身盯着蘇大強若有所思,蘇大強在女兒的淩厲的目光下無所遁形,不由自主又挪着屁股避向明哲方向。蘇大強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老伴兒,臉上滿是恐懼。明玉心中疑心更甚,略略擡眼看一眼皺着眉頭的明哲,當機立斷,聲音雖輕,可口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壓力。“爸,你的行為非常蹊跷,讓我不得不懷疑媽的猝死與你有關,否則你何必怕見媽的遺物,以緻怕到又哭又鬧的地步?你擡頭回答我的問題,否則我隻好提請公安機關介入。這對我不是難事,你應該看看我對明成的處理,也應該看到明成到裡面轉一圈出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啊?”明哲聞言,倒抽一口冷氣。但想起爸媽夫妻多年,爸爸卻在媽媽過世後多次提及怕媽媽的鬼之類的話,他當時就有過懷疑。而爸今天的舉止更是可疑,明玉……明玉的問題雖然犀利,雖然無情,可是,他竟然也覺得明玉可能有理了。但明哲還是道:“明玉,公安……”明玉擡頭就是一句:“大哥閉嘴。”一下堵住明哲後面的話,她了解,大哥肯定是想在内部先解決了矛盾,但是,可能嗎?若是可能,爸早在路上就開口了,何必等到現在。她怕大哥繼續阻撓,打開車門坐回駕駛室。她一邊啟動,一邊冷靜地道:“爸,我們兩個好好地慢慢地談。”蘇大強吓懵了,他怎麼也不會忘記高大強壯的明成出獄時候的模樣,他瞪着眼睛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被明玉關車門的聲音驚醒,他聽明玉說話才不到一半,立刻懼怕得大力拉開車門狂沖出去,一頭撞上外面正是焦急的大兒子。腿一軟,晃悠晃悠順着明哲的褲管滑到地上。明哲吓得連忙彎腰想扶起父親,但蘇大強卻忽然捶着地面爆裂似的大哭起來,哭聲凄厲,邊哭邊訴,撕心裂肺的聲音令人不忍卒聽。“我沒害過人,我一輩子沒害過人,你們都冤枉我,我被你們媽害了一輩子,你們都瞎眼了嗎?你們都沒看到嗎?啊………………啊………………啊………………”一向膽小怕事,走路無聲無息,臉上總是挂着谄媚笑容的蘇大強此時瘋了一樣,老淚縱橫對着蒼天嚎叫,仿佛是想申訴過去三十多年所受的荼毒,仿佛是想痛洩過去三十多年被壓制的抑郁,仿佛是想找回失去三十多年的公道。他雙手無意識地一拳一拳地捶着粗糙的水泥地,任滾滾眼淚沿着皺紋飛濺,任蒼蒼白發映着晨光顫抖,任雙拳在地上敲出烏青,敲出血痕,最終敲出熱血。他嚎叫,他三十多年來第一次感受到熱血又在體内奔騰,他感受不到痛楚,他隻感覺到終于一訴胸臆的快意。他隻是直着脖子嚎叫,叫得痛快,叫得酣暢,終于叫出來了。雖然是被類似年輕蘇母的明玉逼出來的,但他終于叫出來了。車外站着的明哲驚呆了,剛剛跟着走出車門的明玉也驚呆了,兩人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聽到父親發出如此大的響動,仿佛是西風曠野中一條受傷老狼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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