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麻袋的東西說沉不沉,但多倒是真的。我解開口上的麻繩,一股灰塵撲面而來。
“咳咳咳……”
我偏過頭撕心裂肺的咳着,拿起一本書在身體的側面輕拍幾下,灰色的顆粒霧很快就彌漫到我眼前。這灰塵真多,星樓的藏書怎麼就沒人整理,回頭我得寫封信,好好對她說下這件事。
将拍好的書拿到面前,封面上熟悉而秀麗的兩個毛筆大字“字帖”,勾起了我的回憶。這是穆五歲的時候,我特地裁了一些紙用線縫在一起的書,找了毛筆讓他描我的字。翻開兩頁,望着那歪曲中帶着稚嫩的字迹,我的眼前好像出現了幼小的穆握着毛筆小手微微顫抖的樣子。我笑着将字帖放在身邊,準備将這本具有懷念意義的東西留下,等穆回來的時候給他看看。
我扭過頭,手從麻袋口裡掏出兩本書,拍着上面的灰,等到灰霧散去後,泛着黃色的紙本最上方赫然印着四個漢字:白禮日記。
“師父的……日記?”
這樣古董的東西還能存放這麼完好,也多虧沒人注意它們。師父尚在的時候,我還沒見過他記日記,他到底隐瞞了我們,藏了些什麼秘密?
我帶着好奇心翻開了日記本。
“1732年6月8日,晴。今天上午剛教完史昂積屍氣轉靈波,我感到十分疲憊,他實在是太跳脫了,我看他一點也不專心,害我多教了他三個小時。今天的聖域夥食也不合我的口味,菜是我不喜歡吃的卷心菜,主食是我最讨厭的……(已被筆塗黑),果然今天的夥食小孩們也讨厭。不寫了,今天晚上我要早睡兩個小時,省的第二天又被那群亢奮的小孩吵醒頭疼一上午。”
但是以上字數并不足以填充整張頁面,距離正文的後兩行,還有一段秀婉流逸的字迹,好像是師妹讓葉的字迹:
“史昂師兄心寬如海,白禮師父好為人師,賽奇師叔不苟言笑,砥草阿弟故作老成。俗話說得好,‘家有一老,如得一寶’,可是在我們這個嘉米爾小家裡像有四老,四個活寶,我實在……”
後面的一句話再度被筆墨塗黑,我無語的拿起另一本日記,随便選取了一頁新的讀起來。
“1733年3月9日,陰。今天不是我當值,我回了一趟嘉米爾的家。在下山的途中,我發現了一對死于雪崩的夫婦,好在他們的孩子還活着,我将孩子帶回了聖域。哥哥的意思是給孩子取名叫霍普(hope),因為他認為孩子活着是父母的希望。可我認為給他起名叫亞特拉(ats)更好,既是紀念他的父母,又寓意着他長大後像冰川那樣堅韌不拔。”
日記的下一行寫着霍普,再向下兩行寫着亞特拉。漢字霍普的外圍上被用筆劃了個圈,上面還打了個大八叉。
日記的最後一行還有一排字,字體圓潤又可愛,像是小師弟亞特拉的字:“多謝師父給予我的名字,我會倍加珍惜!”
我郁悶的合上日記本,将兩本日記放在字帖上面。看來我們師兄弟四人裡,隻有我一個沒碰過師父的日記本。嗯,這個也留給穆看看好了,畢竟亞特拉是他的祖先。
我把這個麻袋的東西倒了個空,在堆成小堆的東西裡翻撿,翻出來的東西一樣比一樣老:笛捷爾的素描本,希緒弗斯的廢棄聖域規劃書,雷古魯斯的禮儀課筆記,哈斯加特的烹調指南,雅柏菲卡的植物标本,甚至還有一疊某個不知名姑娘寫給阿釋密達的表白信……總之,沒有一樣有用的。
我不由得黑線,也不知道是哪個聖鬥士收拾的,大部分都是前一輩的陳舊雜碎東西。估計堆在最上面的是我的什麼東西,然後他就以為那堆東西都是我的,全打包好一股腦兒扔給我了。大概……真正屬于我的東西被壓在了另一個麻袋底下。
想到這裡,我把這堆雜物又塞回了麻袋,丢到一旁的牆角裡,把另一隻麻袋松繩開口。這次撲面而來的不止是灰塵土氣,竟然還有一點點極為細微的蘋果香味。于是我暫時沒有倒袋,伸手摸向袋子裡,二指夾出一本年代極為陳舊的本子,書頁用線縫在一起,滿滿的哥特黑暗感撲面而來,封面上幾點果汁的暗漬格外醒目。上面寫着的希臘文因為風化的緣故有些模糊,我眯着眼湊近辨認,思索了一陣,勉強可以翻譯為《我追女神的180天》,作者的名字……好像是蓋特嘉德?!
白羊座的東西我都搜羅了大半,這件1500年白羊座前輩的遺物我還真沒見過,因為他們曾經叛變聖域,關于他們的東西大部分都被聖域銷毀了。卡路狄亞比我早到聖域,他好奇心比較重,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被他搜到了,一定是私藏不拿出來的結果。瞧瞧他把這本老古董糟蹋的,滴的都是蘋果汁。
我用二指撚起幾頁,小心翼翼向外翻開。謝天謝地,裡面保存完整,筆迹清晰,就是總有那麼幾點水漬十分刺眼。不知道蓋德嘉特前輩怎麼想的,他用着希臘文寫一段,漢字寫一段的形式混合——我看了半天,才發現希臘文和漢字原來是對照翻譯。不然,不懂漢語的卡路狄亞絕不會私藏這本書。忽略掉希臘文片段,我直接閱讀漢字段落。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和外面的人們想得不同,聖域并非沒有美麗的花朵采撷——美麗可人的侍女們,活潑可愛的小村姑娘,但,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十二主神之一的雅典娜女神的轉世,純潔迷人的小女神。而我,天賦秉異的蓋特嘉德,就是從平凡到默默無聞的小青銅聖鬥士,偶然獲得女神殿下的青睐,在她的鼓勵下,我一步步努力,得到了屬于自己的白羊座黃金聖衣的。可我的夢想不止于此,我的最終夢想是入主聖域,在衆人間周旋徜徉,最終抱得女神歸,成為一代雄才大略的教皇,乃至稱霸奧林匹斯山。想知道我是如何接近女神殿下,而且還沒被伊提亞教皇暴揍的秘密嗎?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仰起頭閉上眼做了五次深呼吸,在心裡重複了七八遍“這是古董不能扔”,強忍着将它點火燒掉的沖動,顫抖着合上這本古老日記,把它放到了白禮日記旁。
現在,我已經不怪那個收拾東西的聖鬥士了。這種禍害人的玩意,還是拿回來讓我堆起來的好。
看過了這本手寫書,我沒有了再閱覽其他書的想法,彎下腰提起麻袋的一角,我直接将東西倒了個底朝天。果然不出我所料,真正屬于我的東西其實隻有半麻袋,都被壓在袋子底下。更令我驚訝的是,童虎的東西居然也有,繡像本《三國演義》在雜物堆中格外醒目。
我彎腰翻撿起來,将屬于童虎的《太極拳基礎》、《象棋進階》等書一一撿出,和他寫過的一些對聯連同繡像本《三國演義》一起塞進麻袋,再将口紮好丢到另一邊的牆角裡。等到穆回來,我就讓他下次塞給郵遞員,寄到童虎的五老峰。
前後忙活了一個小時,我終于可以開始翻撿我的老物了。這裡面有雅柏菲卡送我的培花心得漢譯本,艾爾熙德給我的形意拳法交流感悟,雷古魯斯送我的貝多芬琴譜,亞特拉和讓葉給我的幾封信,十三個孩子送我的繪畫……但是,這都不是我此次翻找的目的物。我要找的東西,夾在讓葉給我的第二封信裡——這封信很好辨認,隻因這封信的“史昂親啟”四個字,是不懂漢字的薩莎寫的。
信封裡的紙有兩張,一張是讓葉給我的信,而另一張,是我向薩莎請求的禮物——用一張紙,描一遍我最喜歡的古詩《十五從軍征》。這是她去世之前,送給我的唯一一份禮物。
“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
道逢鄉裡人,家中有阿誰?”
生硬的字迹,讓我又想起過去的種種,戰友間的嬉笑怒罵,戰鬥的場面,如流水般從我眼前閃過。再次歸來嘉米爾,我已是二百六十餘歲的耄耋老人。而我身邊,也隻剩下穆陪伴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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