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笑着搖了搖頭,分明是極清冷的一個人,對着夏侯沛,卻是寵縱到了極點:&ldo;那你的後半生呢?&rdo;&ldo;兒的後半生,自然也是阿娘的。&rdo;皇後笑意更甚,卻帶着寵愛的憐惜:&ldo;真是傻話,等你長大,阿娘就老了,等你到了阿娘這年歲,阿娘也差不多要見先人去了,哪兒能陪你一生?&rdo;她說的都是真的,她們差了十五歲。阿爹陪不了阿娘一生,是因他們也差了十五歲,隻有她能陪伴阿娘,走完這一生,然而,相似的是,阿娘也陪不了她一生。她注定會迎來那些孤獨至極的年月。可是,這樣有什麼不好呢?她孤獨,總好過阿娘孤獨。夏侯沛低眉淺笑,聲音輕輕的,卻是格外清晰:&ldo;等到那一日,阿娘也在兒的心裡,并沒有什麼差别。&rdo;她說得很認真,又似孩子在像母親撒嬌。皇後凝視她,感動自是有的,隻是有一刹那間似乎又覺得哪裡不對。夏侯沛對上皇後的眼睛,心猛地一跳。她移開眼去,似想起了什麼一般,飛快道:&ldo;哦,方才阿爹與兒說了,要來用晚膳。&rdo;皇後的眼神立即清明起來,她與阿祁道:&ldo;去準備起來。&rdo;至于準備什麼,阿祁自然清楚得很。氣氛變得冷靜而清晰,夏侯沛掌心濕漉漉的,滿是冷汗,她若無其事道:&ldo;兒許久未與阿爹阿娘一道用膳了,不如兒也留下吧?&rdo;這要求,并不過分,皇後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到了晚膳前,皇帝果然來了。他歇了一下午,精神濟濟,發間雖有銀絲,卻仍是壯年魁梧。見夏侯沛也在,皇帝甚是歡喜,與她說話。夏侯沛有心要讓皇帝高興,便也順着他的話說,慢慢說到那場傾全國之力,在準備的戰事上,夏侯沛立即想到崔玄的話,她道:&ldo;糧草最要緊,幸而這幾年風調雨順,應當不會太過吃緊。&rdo;皇帝傲然笑道:&ldo;朕與民休息十餘年,不建宮宇,不興土木,為的就是國富民強。&rdo;他在位十六年,的确未曾加賦,就連陵寝,也以儉樸為要。夏侯沛真心道:&ldo;阿爹苦心,舉國皆知,大夏上下一心,這一仗,必勝。&rdo;這話說的讓人舒服,皇帝大笑不止。恰此時,宮人來禀可擺膳了。夏侯沛順勢道:&ldo;為阿爹的江山,為天下的一統。兒要敬阿爹一杯,望阿爹恩準。&rdo;她說着,心中緊張萬分。其實,這是毫無懸念的事,皇帝不可能拒絕,可她仍舊緊張。果然,皇帝大笑道:&ldo;這有何不可?你有這孝心,朕高興還來不及。&rdo;說着就要命人取酒來。夏侯沛展顔一笑:&ldo;既是兒敬酒,自然早就備下了,要勞動阿爹,才是欠缺了誠意。&rdo;&ldo;哦?&rdo;皇帝來了興緻,&ldo;看你這樣,還是好酒?&rdo;&ldo;是好酒,酒意甘醇而綿長,更好的是飲後可安睡無夢,醒來亦是神清氣爽,無一絲不适。就是……&rdo;&ldo;就是什麼?&rdo;夏侯沛神秘道:&ldo;就是極易醉,聽聞千杯不倒的人,飲下十杯,也現醉态。&rdo;皇帝一聽,就搖了搖頭,不信:&ldo;哪有如此烈酒?朕不信。&rdo;夏侯沛眉眼舒展,笑眯眯道:&ldo;正是,兒早聽聞阿爹從未醉過。&rdo;她說是這樣說,但那神色,分明不是這樣以為的,皇帝指了指她,搖搖頭,道:&ldo;去,入席吧。&rdo;皇後一直坐在一旁聽這父女講話,待皇帝率先起身走出去,方看了夏侯沛一眼。夏侯沛沖她一笑,乖巧而坦然。入席,酒自然成了最受矚目之物。酒液澄澈,酒香四溢,端到鼻尖一聞,便使得人精神一振。果真是難得一見的好酒。夏侯沛親自執壺,為帝後滿上,而後又往自己的杯盞中傾滿。她站起身,端着酒杯,恭敬道:&ldo;兒敬阿爹,願阿爹千秋萬歲,一統天下。&rdo;皇帝笑而颔首,仰頭飲下。酒味清冽而綿長,隻是,并不如聞着的那麼烈,倒有些綿軟,溫醇。過了片刻,又覺回味無窮。皇帝一揮手,令宮人再滿上。因夏侯沛提前說了十杯,這數字便記在皇帝腦海中了。一家人有說有笑,宮人倒酒,十分殷勤,夏侯沛又不時敬一杯,有時敬皇後,有時敬皇帝。她看起來很快活,眼睛笑得彎彎的,微抿了一口,勸着皇帝再喝:&ldo;這酒是阿舅相贈,兒留了一年,就埋在含章殿後的松樹下,一直想與阿爹共飲,一直不得好時機,今日,總算趕上了。&rdo;一面說,一面再上前親自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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