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漪向他細細觑過,方才松了一口氣,“那我可真去啦。”
“去吧,”他作笑擺擺手,“‘一碗水端平,不許光和柳大爺做恩客!’”
萬漪又一次被他逗得前仰後合,臨了,她拽了一拽他那總是被笑容提動的靈敏雙耳,便閃身出去;才一晃,卻又鑽回簾裡來,對着他指指自己白煞煞的小臉蛋。
“你是不嫌,可叫媽媽瞧我這樣子見客,準得罵。”她往鏡台前坐下來,匆匆蓋些粉,又塗了些口脂,一壁吃吃地笑着。
柳夢齋拉了個引枕在炕上半躺,一壁斜瞄着她問說:“傻笑什麼呢?”
“我在想,我該把你的外衣扒下來鎖進櫃子裡。”
這一下說得他也笑了——姑娘留客,向來有成套的手段,有時候陪了這邊,怕那邊空等的不樂意,就要故意張緻一番,比如鎖起客人的外衣,以示自己絕對舍不得他走。柳夢齋是老手中的老手,豈不懂這些花叢門徑?當即就笑罵了一句:“臭螞蟻,你還長本事了!”
她三兩下就裝扮停當,登時間春添眉妩,兩頰微醉。她過來貼一貼他的臉,在他耳邊膩語了一聲:“我的小哥哥,委屈你了,我去去就回。”
他将拇指懶懶在她後頸上一梳,“去吧。哦,你和下人說,我眯瞪會兒,叫他們甭進來擾我。”
萬漪去後,柳夢齋便一個人獨躺着。他其實一點兒困意也沒有,也并沒打算睡,他隻想安靜一會兒。隻可惜,在他擁有的衆多天賦之中,“安靜”并不在其列。數不勝數的雜聲似繁星在他的頭頂旋轉,令他暈眩:雀牌聲、胡琴聲、男人低俗的笑聲——“萬漪姑娘吃一個皮杯!”“哎喲,你想割我靴腰子不成?”“來來來,你代我碰!嘿,這小手真白!”……他聽見了她的笑,她說着那些令他雙耳發紅、氣血上湧的肉麻話語,她彈奏起琵琶,唱出小調和情歌。
柳夢齋就這麼和梁上的水晶玻璃燈對視着,直到兩眼刺癢。他清清楚楚地預見,這就是萬漪的命運:奴顔婢色、屈己侍人、被催逼、被調戲、被輕薄、被侮辱——她注定是所有男人的玩物,假如他還是這麼個隻知花天酒地、偷雞摸狗的廢物。
哪怕為了她,他也必須長大。
一陣昆腔幽幽地飄入,那不是萬漪的聲音。柳夢齋忽然想到,對面二樓上住的是龍雨竹,而龍雨竹的客人正是他父親極欲除去的兵部徐尚書——現在是“徐閣老”了。
柳夢齋坐直了身體,壓低兩眉。在他那一向嚣張無憂的少爺臉孔上,終于長出了第一條權力場的鬥痕。
[1]隋何、陸賈均為漢朝著名說客,“智賽隋何,機強陸賈”即是贊人聰慧善辯。
[2]句出〔宋〕張拟《爛柯經》,又稱《棋經十三篇》:“博弈之道,貴乎嚴謹。高者在腹,下者在邊,中者在角,此棋家之常法。法曰:甯輸一子,不失一先。……”
[3]“煎甲魚”,指妓女故意令客人空等。
第十六章《萬豔書貳上冊》(16)
十五休獨倚
六月二十幾的天氣,原已悶熱,壁壘森嚴的诏獄就更是令人汗流浃背、心煩氣躁。好在晚間來了陣涼風,帶來一絲絲舒适,但書影的心情卻難以放松,她越來越緊張:日子差不多了,她又快來身子了。
她記得入獄不久後,徐尚書來“探監”。他叫所有人都出去,自己單獨進屋“提審”詹叔叔,而書影在外頭隻聽到了耳光的脆響。後來,徐鑽天狂笑着走出門,詹叔叔則拄着盲杖從後頭追出,将一隻藥包投擲在地。
由他們粗魯的對罵中,書影聽出來,那是一包犀牛角粉,用以“助興”。因為在那夥人看來,詹盛言不去碰這裡唯一一個女人的原因隻可能是:他做男人的能力已被之前的重刑所損傷;他們拿這個來嘲弄他、挑釁他。
今日晚飯時,馬世鳴又親自來了一趟,繼對詹叔叔例行公事一般的諸多辱罵後,他忽又轉過臉沖她抛下一句:“我說,你不也窯子裡出來的嗎?把你攏客的那一套都使出來,還真他媽來這兒當觀音啦?我告訴你,你就是一空手的韋陀——”
他說到此節時,詹叔叔呵斷了他。他們又激烈地呼喝起來,那些話,書影聽得半懂不懂,但她過後也琢磨出了什麼是“空手的韋陀”——
欠杵。
她的臉着火了:既為這話中的粗鄙,也為而今的自己竟能聽得懂這一份粗鄙。她果真已成了“從窯子裡出來的”!曾經,為了抗争淪落為妓的命運,她差一點兒就從高樓上躍下,卻落入“他”懷中。假如說現在,命運要她當他一個人的妓女呢?假如她不成為妓女,命運就永不會停止對他的拷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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