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蘭川打量了她片刻,嘴角要笑不笑地翹了一下,他好整以暇地抻了抻袖子:“行啊,走。”十三中在一條十分幽靜的小街上,是個外表看上去挺像那麼回事的學校。建築已經頗有年頭,老出了古意,臨街的教職工辦公樓外挂着大片的爬山虎,清風過處,漣漪四起。因為近年來名聲欠佳,學生越來越少,門口也不像别的學校一樣堵滿私家車,乍一看,它清淨得有幾分書卷氣。喻蘭川仰頭與高樓上挂的大鐘對視了一眼,撞見滿眼碧色森森,于是感歎道:“你們學校的氣質,真是……”這一句還沒誇完,他就看見清幽的大門裡猛地蹿出一道黑影,一個雄性人類幼崽旋風似的刮了出來,後面追了一幫污言穢語的同齡人,這夥人手裡拎着不知是從墩布還是椅子上拆下來的木腿,連追再逃,風風火火地從喻蘭川面前掃蕩過去,沒一口呼吸的光景,他們跑到了路口。路口自行車鈴響了一聲,幾個跨在共享單車上的小流氓應聲露了面,頭頂五彩缤紛的毛,朝學生們吹口哨。被追的那位一頭紮進了這個“自行車幫”,腰杆頓時直了三分,掉頭就罵:“媽個x,你們他媽過來啊!”接下來,路口就展開了一場複雜的認親大會,兩路人馬互相跟對方的姑姨娘舅發生着不正當關系,喊聲都帶着回音。喻蘭川喃喃地說:“……十年如一日啊!”十三中差不多是專門給泥塘後巷開的,盛産各種野生動物,人到了上高中的年紀,天真無邪是丢得差不多了,一些壞胚已經初步長成。據說在這裡,想要認真讀點書,必須得有點“校霸”的本事,才能鎮得住那些企圖拉着所有人一起沉淪的壞孩子。甘卿倒是已經見怪不怪,但很不巧,想走到他倆的目的地,必須得先經過群架現場的小路口,人家那正忙得熱火朝天,他倆也不好過去攙和,隻好站在路燈下等這場官司結束。“不是,”喻蘭川說,“為什麼要把飯館開在這種地方,天天門口鬧鬼,路人都繞着走,生意能做嗎?”“還行吧。”甘卿說,“也不是天天打,小店,裡頭就四張桌子,客人太多了本來也接待不過來,據說店面是他們家自己的,不用付租金,湊合能活。”甘卿站了一會,累了,靠着路燈杆蹲下,把打着夾闆的右手往膝蓋上一擱。喻蘭川在旁邊找了棵樹靠着,忽然想起了什麼:“我記得,當年我們學校還鬧過一場新聞,就高二的時候,隔壁班有個女生,跟十三中的學生早戀,逃學的時候被老師逮住了,還從她包裡翻出了情書。”老師家長都瘋了,那天喻蘭川參加完奧賽培訓回教室,老遠就聽見隔壁班的老師近乎崩潰的聲音:“你喜歡他什麼!那不就是個小流氓嗎!你是将來要考大學,要深造、出國,他呢,沒準哪天就進去了!你倆是一個物種嗎就談戀愛!談什麼談?他就是爛泥一團,怎麼都沒損失,你呢!你不是自毀前途嗎!”那女生哭得肝腸寸斷,快被這些“與世俗同流合污”的老師家長逼死了。覺得自己簡直是祝英台、劉蘭芝,非得以死明志不可。甘卿問:“後來呢?”“老師訓了一半,她聽煩了,扭頭就從窗戶跳樓了,救護車還是我叫的。”甘卿被重點高中學霸的畫風驚呆了:“……跳、跳樓了?”喻蘭川大喘氣地補充道:“哦,沒死,就二樓,摔了個屁股蹲,站起來拍拍褲子就好了。”“那你叫救護車幹什麼?”“把他們老師拉走,”喻蘭川說,“他們班主任被她這一跳吓得犯了心髒病,拉到醫院做了倆支架。”十六歲的喻蘭川作為隔壁班長,高貴冷豔地幫着主持了大局,認為那女孩腦子有病。十幾歲的青少年總是容易往兩個極端走,要不就追求離經叛道,覺得大人都是被社會洗腦的傻子,缺靈魂短智慧;要不就自以為人情練達,深谙各路明規則潛規則,覺得同齡人都是傻子——不論走哪一路,總之,心裡總有一群傻子常駐。而若幹年以後,他們往往又朝傻子的方向走。好比喻蘭川,少年老成之後,栽在了一個十三中的女流氓手上。“真不懂事啊,小姑娘就知道風花雪月,将來長大了後悔都來不及。”女流氓裡的扛把子老氣橫秋地感慨道,語氣和當年的班主任一模一樣,“高二了還不知道沖成績,和小混混攪在一起,不是自毀前程嗎?”喻蘭川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我覺得這話從你嘴裡冒出來,很魔幻現實主義。”甘卿一笑——她忽然想,别說是高中的小孩了,大人也是一樣。青年才俊喻蘭川,看似是能自己把握前程,不需要别人指手畫腳了,可人家背地裡還是會說,小青年就知道風花雪月,将來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紀就明白了,跟個不相配的人一起過,看你到時候不被柴米油鹽捶成個滿頭包的中年危機。喻蘭川敏感地一伸手,揪住了她的後脖頸:“你想什麼?”“小喻爺,咽喉是要害之地,你這一爪子,要放在過去,非得被人切下來不可。”甘卿無奈地歎了口氣,接着,又顧左右而言他地一指,“哎,你看,他們開始叫人了。”喻蘭川順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隻見掐到中場,兩邊都有人退出戰圈,各自打電話叫人,還有擴大戰況的意思,他頓時頭都大了,從兜裡摸出了報警器,問甘卿:“我把這玩意扔過去有用嗎?”甘卿:“……”小喻爺堂堂一屆盟主,寒江七訣的正派繼承人,就算長了一副花容月貌,有必要天天攜帶防色狼道具嗎?“沒用,現在小崽子都精着呢,有未成年人渣保護法,又沒打壞,根本不怕警察——别着急,”甘卿經驗豐富地擺擺手,“開始叫人說明戰鬥快結束了,一般來說,人一多就打不起來了。”她話音沒落,就看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大爺蹬着個三輪車從他們面前走過,往路口騎去,一邊騎一邊按鈴,中氣十足地喊了一嗓子:“嘿!”小流氓們才不理會這種老态龍鐘的大爺,沒人理他,也沒人給他讓路,大爺憤怒地把車鈴搖得山響,可能是他的噪音幹擾了手機信号,一個正拿着手機的小流氓“喂”了兩聲,拎起石頭往老頭的三輪車上拍去:“按你爹的鈴,老不死!”石頭彈起來,掀起了三輪車後面的白布,原來白布單下面是一車新鮮食材,怕被浮塵弄髒了,都拿布蓋着。石頭恰好砸中了一堆雞蛋,“啪嚓”一聲,蛋清蛋黃流得到處都是,老人氣急敗壞地伸手去抓那小流氓:“你幹什麼?賠我雞蛋!父母辛辛苦苦賺錢養家供你們上學,你們一天到晚有正事嗎?”甘卿皺了皺眉,站了起來。小流氓一擡胳膊,把老頭甩了個趔趄,不等老人站穩,他又一把抓住了老頭的前襟:“你們家的地啊?你們家的路啊?這有你他媽的什麼事?”他說着,用力一搡,老人仰面朝天失去了平衡,往後倒去,後腦勺正沖着三輪車的鐵車把。這時,一隻手探過來,一把撐住老人的後心,在他身後輕輕地墊了一下,老人随着那隻手往上一彈,又被扶住肩膀站定。老人驚魂甫定地站住,回頭看清了撐住自己的年輕人。喻蘭川推了推眼鏡:“擋路就算了,打壞了人家的東西,要賠錢吧?”如火如荼的鬥毆被這小插曲打斷,但小流氓們一看,來人一個是“四眼”,一個是女的——胳膊上還打着石膏——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裡。另一方的小流氓還嘻嘻哈哈地跟着起哄:“就是,賠錢賠錢!沒錢讓他們把褲子扒下來抵債。”兩廂搓火,推了老人的小流氓氣急敗壞,拎起一塊闆磚就往喻蘭川頭上砸,闆磚“嗚”的一聲,還沒等人看清,他就被喻蘭川一把扣住手腕,往三輪車把上重重地一磕,小流氓慘叫一聲闆磚脫手,扭着麻花被喻蘭川按在了車把上,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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