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婢女們皆松了一口氣。殿下在姑娘面前表現得溫柔,面對他們時,那股冷鸷氣場卻實在駭人,讓他們頭皮都緊緊繃了一天,生怕哪一點小差錯,或是哪一步邁得動靜稍大了些,驚着了姑娘,便要被丢進江中喂魚。
暮色四合,江音晚暫沒有胃口用晚膳,裴策陪她出了卧房,小心細緻地扶她走下樓梯,到甲闆上稍透透氣。
楚天開闊,晚霞潑入煙波千裡,碎作千萬點細密魚鱗,粼粼漾出深淺不一的紅。遠山如黛,無盡向天際鋪展,村廓人煙籠在茫茫暮霭之中,緩緩往後退去。
和風拂着江音晚的織錦裙擺,她慢慢走在甲闆上,裙裾上精緻繡紋如沾露的江花,被晚風點點揉落,一身淺淺的夕岚色幾欲融入岫雲煙霭。
劉婆婆恰也在船頭甲闆,蹲身照看着一個小爐子。爐上生着火,瓦罐裡煨了香濃的魚湯,魚方從江上捕撈來不久,最是新鮮。
江音晚和裴策的膳食有廚子料理,她這是在準備自己和老伴的晚膳。
看到江音晚和裴策過來,劉婆婆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朝江音晚笑笑,關切地問:“夫人好些了嗎?”
江音晚走上前,柔柔笑着道謝:“我已好多了,多謝婆婆的偏方和榨菜。”
劉婆婆連連擺手稱不必謝。
裴策凝着江音晚對旁人露出的笑靥,脈脈斜陽映入他的漆眸,竟無半點晖光,盡數被那深淵噬去,淵底濃黑不可測。
他未攬着江音晚的那隻手,斂在寬大袖擺中,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輕輕撚了撚,終究克制了一切。俊容平澹,亦朝劉婆婆微微一笑,向她鄭重道謝。
江音晚緩緩向劉婆婆走近了幾步,魚湯香醇鮮美的氣味被晚風送過來。
她卻倏地變了臉色,纖手掩住唇,向前傾身。
裴策面色驟沉,連忙雙手扶住江音晚的肩,語調失了一貫的平穩:“晚晚,你怎麼樣?是不是又惡心想吐了?”
江音晚彎着身子,借袖擺遮擋,幹嘔了幾下,許是胃中沒多少東西,未吐出什麼來。她緩過這一陣,慢慢直起身子,用絲帕虛虛拭了拭唇。
裴策緊蹙着眉,心疼地凝着江音晚,正要問她幾句,一旁的劉婆婆看着江音晚的情狀,腦中靈光一閃,蓦然冒出一句:“夫人會不會不是暈船,而是……有喜了?”
第60章月月話
有喜?
江音晚詫然看向劉婆婆,腦中空白了一息,纖手已不自覺攥緊了手中香色絲帕,水蔥樣的指甲,陷進平針繡如意四合雲紋裡。
前世,她因對裴策的誤會,不得已親手堕去腹中胎兒。彼時留在裴策身邊,自覺愧對先父和江家列祖,而狠心弑子,又愧對孩兒,愧對裴策。為人女,為人母,為人侶,竟是無一堪對,短短餘生,皆在悔恨自艾中度過。
今生,莫非她還有機會,彌補前世的遺恨?
她怔然,裴策亦有一霎的愣怔。
握在江音晚肩頭的手,不易察覺地輕顫着。
殘陽如血,鋪開半江透紅,青雀舫劃破薄暮煙霭,舷下浪湧,将暮光緩緩攪碎,粼粼殷紅,躍在浪尖每一點水珠。裴策眼底卻是光透不進,恍惚的黑。
喜麼?
裴策自然該喜。他那樣迫切近乎癡狂地渴求江音晚屬于自己,用金殿,用鎖鍊,用一次次侵和占,去做徒勞的證明。若非不願傷害她分毫,恨不得将她一點點嚼碎了吞入腹中,或是在她身上烙下赤紅滾燙的印記。
還有什麼比一個孩子更為強烈的印記?在她的身體裡,孕育着融合了他二人血脈的胚胎,是他所能烙下最深刻的明證。
将來這個生命降臨世間,流着他和江音晚的血,熔鑄了他和江音晚的骨,甚至一代代延續下去,是長存于世間,永遠的昭示。
然而裴策不敢喜。他那般清楚地記得,前世江音晚設計流産的決絕。
今生,晚晚願意生下他的孩子麼?
裴策不敢再想,思緒卻如腳下河渭之水,不可稍遏。縱使有那麼多幅晚晚親筆所繪的畫……
是啊,那些畫,道道身影在他眼前晃過,無一不是白衣溫潤,眉目澄明。晚晚私心裡喜歡的,應當是那樣的湛朗清舉少年郎。而他走過遍地荊棘,血染襟懷,謀運詭谲,如濃墨,将白衣潑濺成黑袍。
晚晚,當真還心悅他麼?
即使因懵懂時的情愫,殘留了幾分喜歡,又是否足夠支撐她,為他誕下一個孩子?
裴策視線極緩,一分一分掃過江音晚面頰,見她隻是神情怔忡,沒有他害怕窺見的厭和惱。但或許隻是她一時未及反應。
他修長皙白的指節,在輕顫中慢慢屈起,筋骨緊繃,克制着,沒有施力向掌下纖瘦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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