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問題暴露出來,直接令張掖陷入危險的境地。論治理州縣,梁昱足以稱得上能吏,但論行軍打仗,梁昱就完全是外行了,在這種情況下,他隻能一面派人去京城求救,一面拼死抵抗,一夜過去,突厥人不減反增,城門倒還沒被攻破,一小股突厥人卻已經從城中另一處城牆薄弱的地方攻了進來,正與城中守軍進行激烈巷戰。梁昱心中一時緊張,一時絕望,已經連最壞的打算都做好了,難免想起家中妻兒,心說幸好上任時沒有将他們也接過來,否則一家子都要陪着他在此淪陷,又想到如果被突厥人破了城,自己就算死,也會背上罪名而死,家人就算苟活,說不定也要被判流放,苦日子還在後頭。如此心緒激蕩之下,他卻聽見下屬來報,說是突厥人不知何故,突然退兵了。梁昱疑心自己聽錯了,又或者下屬搞錯了,忙又讓人去探,可陸續得來的消息,讓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突厥人真的退兵了,雖然也搶走了一些糧食,但在他們本來還可以再繼續燒殺搶掠,占據了優勢的情況下,居然主動離開。指望突厥人良心發現,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梁昱覺得十分蹊跷,就派人去查,過了半個月,消息傳來,他這才知道,早在東突厥人來襲城之時,西突厥就有一支隊伍從東突厥後方奔襲而去,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伏念大怒,當即調兵回襲,這才是突厥人突然退兵的真相。梁昱先是欣喜于東、西突厥“狗咬狗”,而後越想越不對勁,又想起賀湛帶去西突厥的那一百多人手,不由驚疑交加。賀湛自打離關之後,久無音訊,雙方相隔遙遠,消息滞後,每每隔了個月,才能得知對方個月前的消息,梁昱雖然時不時派人去打聽,但時間一長,他心裡也漸漸覺得,那一行人,沒有幾年是回不來的,甚至,很有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尤其是在伽羅軟禁了真定公主,即将成為西突厥下一任可汗的消息傳來,梁昱更是歎息一聲,為那個曾經有過幾面之緣的賀融暗暗惋惜。在他看來,對方除了身體有些殘疾之外,不失少年英才,有勇有謀,可惜這世上許多事情,并不是又勇氣去做,就一定能夠成功的,隻是賀氏兄弟二人貴為皇孫,遠赴西域,卻落得身死魂消的下場,實在令人遺憾。然而現在,西突厥與中原本無交情,連真定公主都是前朝的公主,給朝廷添亂尚且不及,又怎麼會去偷襲東突厥,為甘州解圍?梁昱不免胡思亂想,在沒有得到确切消息的情況下,他也不敢胡亂向朝廷彙報,就在此時,又有胡商自西域而來,從他們口中,梁昱才知道,幾個月前西突厥又發生了一場政變,本是要登上大汗之位的伽羅,居然在繼任大典上被刺殺而死,如今在位的新可汗叫魯吉,據說是摩利可汗之前的可汗之子,而當家做主的,卻是那位他本以為會對本朝恨之入骨的真定公主。這下梁昱終于可以肯定,賀融他們此去,非但沒有丢掉性命,反而立下曠世奇功,不僅幫助真定公主奪取大權,而且很可能還說服了真定公主,棄暗投明,接受朝廷的冊封,進而又在甘州危難時,派人協助賀融等人,偷襲東突厥後方,圍魏救趙,将甘州從危機中解救出來!梁昱激動不已,無論是與西突厥建交,說服真定公主歸順,還是帶兵為甘州解圍,這都是足以載入史冊的功勳,賀融他們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竟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幹出如此大事,怎能不令人又驚又喜?他連忙派人搜查打聽賀融一行人的下落,但張掖雖是邊城,此去西突厥,畢竟還有一段艱難漫長的道路,并不是今日出去,明日就會有回音的。梁昱派出去的人,直到他自己因軍饷虧空一事負上失察之罪,被朝廷免職,也沒能帶回賀融他們的消息。那麼,賀融他們去了哪裡,是否還活着?這不僅是梁昱想要知道的,也是皇帝想要知道的。距離賀融他們離開,整整已經過去兩年,百姓的日子照舊要過,朝廷也照樣要運轉。也許還有人時不時叨念起賀融他們,但次數已經越來越少,記挂的人也越來越少。對于皇帝而言,今年過得并不愉快。先是渝州等地傳來春旱的消息,本以為入夏了,雨水充沛,旱災也就解除了,誰知過了夏至,雨水增多,暴雨連天,導緻黃河泛濫,淹沒中下遊良田農莊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緊接着又是洪澇過後引發的瘟疫,好不容易這些事情都過去,又傳來突厥人突襲甘州張掖的消息。皇帝糟心透了,接連幾個晚上沒有睡好,甚至還親自去祭拜天地,下罪己诏。換作平庸一些的帝王,也許破罐子破摔,得過且過,丢給臣下去煩心,自己就不管了,但文德帝不是這樣的人,登基二十多年來,雖然談不上事必躬親,但在處理朝政的勤快上,他也算是稱職了。但有時候,一個王朝的興衰與否,并非皇帝勤政與否就能決定的。本朝到了文德帝這一代,也才第二位皇帝,按照一個朝代的正常壽命,這連鼎盛時期還未到,隻是剛剛開始。朝中大臣,有周相這樣的中流砥柱,也有張韬這種能征善戰的武将,突厥人雖然勢力龐大,虎視眈眈,但畢竟朝廷武力也沒有脆弱到被人打一打就滅國的地步,總歸是有輸有赢。照理說,皇帝本不必焦慮,但他内心深處卻總有一層隐憂,日夜焦灼,以緻于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皇帝宿在紫宸殿後殿,沒有叫任何妃嫔侍寝,合眼半夜,明明身體已經很疲憊,神智上卻依舊清醒,他能聽見馬宏守在外頭,盡量放輕的腳步,能聽見外頭禁軍巡視時刻意壓低的交談,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輕輕歎息一聲,皇帝翻身坐起,下榻穿鞋。馬宏聽見動靜,連忙推門進來:“陛下,您又睡不着了?”皇帝嗯了一聲:“陪朕出去走走。”馬宏擔憂道:“陛下,您這樣下去,龍體怎麼吃得消,不如讓太醫過來看看……”皇帝不耐:“太醫若是有用,朕何至于現在還無法入睡?他們開的那些安神丸,吃了跟沒吃一樣,又說靜養靜養,朕日理萬機,要是能靜養,那奏疏誰來批,朝議誰去上?”馬宏不敢再勸,忙過來幫他穿衣穿鞋。“别驚動别人,就我們倆,等會兒一大幫人又擁過來,鬧哄哄的,讓朕頭疼!”皇帝道。馬宏輕應一聲,扶着皇帝往外走。“夜深露重,小人去拿件披風來。”皇帝:“不必了,還未到中秋,天氣不算涼。”馬宏隻好将披風挂在手肘,以備可以随時給皇帝添衣。兩人從紫宸殿後面出去,一路往東,沿着太液池的方向漫步。馬宏憂心忡忡:“陛下夙興夜寐,難得好眠,還請保重龍體為好。”皇帝沒好氣:“朕也想睡,睡不着,有什麼法子!”馬宏:“太醫也說了,陛下這是憂思所緻。”皇帝歎一聲:“不由得朕不憂思,不多想,朕已過耳順之年,還不知有幾年好活,卻有許多事沒安排好,怎能讓朕不憂慮?”馬宏疑惑:“陛下登基以來,雖偶有邊患,可總的來說,還是四海升平,天下安定,至于突厥,連漢代之強盛,也有匈奴作亂,總歸無法避免,蕭豫小賊,更是不足為慮,将來史冊書寫陛下,必是一代英明之主,小人愚鈍,實不知陛下因何憂慮?”皇帝沉默片刻:“你看到的,隻是表象,大多數人也和你一樣,隻看到表象。但朕看到的,卻是世家門閥勢力依舊強大,他們可以幹預皇位更叠,甚至會在地方上暗中出力。”馬宏一驚:“這、這是真的嗎?他們怎麼有這樣的膽子?”皇帝淡淡道:“這并不稀奇,前朝時,門閥已經強大到可以直接扶持他們認定的皇帝,如今才過了多少年,高祖皇帝能登基,其實也有賴于其中幾家門閥的支持,但時過境遷,他們依舊不知收斂,仗着當日的擁立之功,還想繼續控制朕,乃至下一任皇帝。”馬宏不敢再問,這已經不是他應該知道的了。但皇帝卻沒有就此住口:“蕭豫之所以敢造反稱王,正是因為蕭家在涼州世代經營,根深蒂固,他們可以順應時勢,向高祖皇帝稱臣,自然也可以說反就反,自立一國。不僅是蕭豫,當初樂弼敢在金州跟着蕭豫造反,表面上看,是他不滿朝廷的敕封,實際上,若沒有世家暗地裡的支持,你當他有那個膽子嗎?”馬宏是一個聰明人,不聰明也沒法在皇帝跟前當差。正因為聰明,他難免從皇帝的話裡舉一反三,察知其它蛛絲馬迹。若世家門閥可以插手地方政務,那麼他們是不是也可以暗中支持幾位皇子……馬宏被自己的猜測吓住,腳步越發放輕了些,背上卻已經冒出一層白毛汗。他能推想到的事情,皇帝沒有理由想不到。所以這才是皇帝将皇長子召回京的真正原因嗎?馬宏小心翼翼問:“他們……怎敢如此大膽?天下亂了,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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