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靖宇繼續道:“我也是聽單位裡老人說的,說他父親來到這裡時一個人帶着個襁褓裡的小孩,也就是他大哥。男人帶孩子嘛,肯定各種不方便,村裡人就輪着幫忙呗,他哥幾乎是全村人養大的,不過這也是緣分吧,他母親就是那時候和他父親好上的。”
這些陳年舊事陳熙還是第一次聽說,她有點意外地問方靖宇:“也就是說他和他哥其實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嗯,可他們兄弟倆的感情比同父同母的都深。據說梁哥母親去世得早,父親還得賺錢養家,平時家裡就兄弟倆,梁哥差不多是被他哥帶大的。後來梁哥高中的時候他父親也去世了,他差點因此辍學,還是他哥堅持供他讀書,才有了他們縣裡第一個被清大錄取的學生。是不是很勵志?”
陳熙若有所思地說:“确實……”
方靖宇繼續道:“所以也好理解吧,這鎮子上的人對他家有恩,他哥對他也有養育之恩,他又是個非常重情重義的人,自覺對這裡有責任,所以不管别人怎麼勸,他說什麼也非要回來。”
陳熙垂眼看着盤子裡的飯粒,内心除了空茫,還有一種釋然。
是啊,她憑什麼要求他為了相處不過半年的她就放棄他這麼久以來的理想和信念呢?
而且她也有自己的理想和報複,在設計院勤勤懇懇五年,她不想就這麼為過去的生活劃上句号,冒然離開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城市,千裡迢迢去做誰的附屬品。那也不是她陳熙想要的人生。
更何況這世上真有所謂的天長地久嗎?
方靖宇接着說:“要不是因為這個,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至今單身呢?”
見陳熙擡起頭來,他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連忙找補道:“也不是說這裡沒好姑娘,畢竟大部分人的選擇擺在那——有能力出去的都出去了,像他這樣的還是少數,所以說要遇到個合适的也難,這是概率問題。不過緣分這東西挺玄妙的,我看這個小唐老師就不錯,聽說她是成都那邊支教過來的,也是九龍本地人,離家不算遠。我以前就覺得梁哥這樣的人肯定會找一個特别溫柔賢惠的女朋友,現在看說不準就是小唐老師呢,你看他倆看着就挺般配的。”
陳熙想象了一下,發現她竟然有點想不起那姑娘的樣子,于是又回頭看了一眼。
梁劭原本正低頭吃飯,就像是有感應似的,就在陳熙回過頭的那一刹那他也恰巧擡起了頭。
兩人四目相交了一瞬,陳熙面無表情地轉回頭來。
還沒來得及去看那女孩的樣子,但她還是說:“确實挺般配。”
話一出口,她發覺自己是真的變了——以前從來不說違心的話的,今天這是怎麼了?
“是吧,我也這麼覺得。”方靖宇說。
這個話題過後,方靖宇或許還說了什麼,但陳熙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桌面忽然被人敲了幾下,陳熙吓了一跳,順着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往上看,是剛才還在她腦子裡出現過的那張臉。
從這個角度看,男人的棱角更加分明,是過去那些親密的夜裡,被她無數次描摹過的。
梁劭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緒,就像他們最初認識時那樣。
“七點在旁邊洽談室開個會,商量一下明天的工作安排。”
陳熙擡手看了眼時間,還有半小時。
“好的。”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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