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過安檢我把噴霧給你扔進去,你帶着就跑。”
喻之美笑了:“怎麼可能。”
“那等我給你快遞過去,不管怎麼說你得拿着。”
“老喻頭,街坊鄰居都是我的熟人,你就放心吧。”想到隔壁的簡兆文和樓下的小馬,她笑着打包票:“我們小區很高檔,就連單元門都是密碼鎖的。”
臨睡時,媽媽突然來鑽喻之美的被窩。喻之美像是習慣一般地和媽媽搞小團體:“和我爸交流太難了。”
“他就是這樣的,腦子不靈活,做老好人做慣了。退休了還想再去找工作陪人練車,一起聊聊天說說話,但是沒有駕校肯雇,隻有那些隻顧着賺錢,一個月就把學生送出去的學校要他。”
“讓爸不把人教會就送出師,他會每天睡不着覺的。”
“可不是。”媽媽在黑暗裡微笑着,她忘記了拉窗簾。喻之美跳下床,聽見媽媽在身後說:“說的那個喜歡的男生,是什麼類型,有沒有照片給我看看。”
喻之美想了想簡兆文在微博裡那些穿搭照片和側臉,如果給媽媽看到,大概會叫起爸爸連夜慶祝,一大早再多買幾斤特産塞爆箱子……最好一個字都不要提。她在黑暗裡翻了個身背對媽媽:“還沒譜呢,我是個事業型女強人。”
“如果你真的要找男朋友,記得避開你爸這個類型,不要太窩囊,要有想法。”
“好的。”
“素質也要好。大城市的男人應該還是很有素質的,不像咱們這兒都條件至上,結了婚就都是問題,為了快貞節牌坊還不能離婚。”
喻之美哼了一聲:“不會哦,想貪便宜的人也很多。”
“别瞎說,怎麼可以這麼揣度别人。”
喻之美暗想,多麼單純的小城市女人。她突然想擡杠:“就連體檢的心電圖,男醫生也想借機看胸。”
媽媽像是被喻之美吓到,打開燈戳喻之美的後背,想教育她:“說話這麼口無遮攔,一點淑女的樣子都沒有。心電圖不會掀開胸口的。”
“我騙你幹什麼嘛——心電圖就是會被看到胸部的。”
“他是個醫生,肯定沒有那個意思,醫生都是正經人啊。”
“他是這麼說的,叫我躺下,衣服掀開一點,再掀開一點,等我什麼都給他看光就開口問,你不是處女了吧?然後指着我胸講述什麼樣的才是處女,要‘含苞待放’。我前面的一個女孩是私立醫院帶來檢查的,大概是去隆胸,所以他以為我也是。醫生心裡大概想的是,女孩子都敢隆胸,肯定也不是什麼老實人,能調戲就調戲一下。你說這是不是正經人?”
“你是去做什麼檢查?去找他算賬!”
“常規體檢啊。”喻之美還沒有接着說未婚檢查婦科的騷擾,媽媽突然開始掉眼淚,止都止不住。她有點後悔,有些不愉快的事情不輕易出口,不是害怕再被羞辱一次,而是怕傷害親人。過了一會兒,她才輕聲地說:“隻是給你舉例子啦,也不是什麼大事。”
“怎麼能這樣?這些醫生有沒有道德?”
“他們估計覺得這不是惡意吧,就算八卦。”
“這怎麼可以這樣呢?他們沒有女兒嗎?趁着心電圖的機會揩油,像話嗎?”
媽媽的眼淚掉了好一會兒,才安靜地用手抹了抹:“可不能給你爸知道。”
“難道他還要去上海的醫院去教訓醫生嗎。”
“當然不會。但是他會覺得自己窩囊,生悶氣,我就要跟着受氣好多天。”媽媽深吸了一口氣,把情緒梳進身體裡:“我們自己吃虧,都可以忍。但是孩子受了氣,我們沒能第一時間報仇,那口惡氣憋着就像空口直吞中藥丸一樣。”
“這也就是一件小事,别放在心上,我都已經忘記了。”
“真的無足輕重,你就不會和我說了,明明記得那麼清楚。我年輕的時候遇到的比這個還要多,沒遇到你爸爸之前年輕的時候,生了你之後,都有這種言語間占便宜的人。本來以為你到大城市會好一點,偏偏忽略了人性這東西哪裡都一樣。”
“那……社會已經那麼糟糕了,你怎麼還會生下我呢。”
“我好像也問過你外婆類似的問題。在我二十幾歲的時候和你外婆吵架,她說,是為了聽見潮汐聲。我以為她腦子壞了。後來漸漸想通了,母親的心,孩子是不會懂的。”
“是嗎……”外婆是阿爾茲海默症去世的,臨去世的半年媽媽經常在電話裡歎氣,怎麼會有這種病,老年癡呆,好不容易到老了還要“癡呆”。
“我沒有和你擡杠。隻是家這件事,等你生了孩子才能感受得到了。那種潮水已經湧進大海,又回到海灘上的感覺。我也曾經着急地彙進海裡,被别人融進一部分,自己也融進别人,還想遊得更遠。有了你之後,大概明白了你外婆為什麼不舍得我離開家,我夢裡經常聽見潮汐拍打海灘的聲音。而我的那片海灘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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