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臣子們雖假意裝作漠不關心,仍舊與使臣觥籌交錯,心緒卻早已飛到朱門外,都想看一看死對頭狼狽落魄的模樣。
要做萬人敵,就得把自個兒當成金尊玉塑、挑不出一絲錯處的菩薩。今日之後,即便皇上寬宏不再計較,文官彈劾,也夠他喝一壺。
內監領着侍衛,站在殿門側,并未直接拿人,而是殷切勸着:“裴大人,您再急也得挑日子不是。聽咱家一句,先回去,别把事情鬧得收不了場。”
裴玄卿目不斜視,隻挺直身子跪在烈日裡頭。唇間開始皴裂起皮,雙眸也因情緒過于躁動而爬出大大小小的紅血絲。
“微臣懇請皇上賜藥,此後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內監一聽,吓得面容失色,握着拂塵的手似是想上前捂住他的嘴,又堪堪落下,急得跺腳:“大人糊塗!您乃監察司指揮使,賜不賜藥,都該提攜玉龍為君死。快快離去,莫要胡言惹皇上不悅!”
他不肯動身,內監無奈,隻得揮揮手。侍衛們才搭上手,裴玄卿漆黑的眼珠子終是動了一下,騰地站起,掙脫旁人,徑直朝昭仁殿的大門跑去。
內監顯然沒想到,他敢忤逆君上強闖宮宴。頃刻間的呆愣後,急忙追去:“你、你大膽!來人呐,拿下他!”
侍衛太監們護駕,使臣也急急圍攏到自家世子跟前。楚千荀悠悠地從白玉盤裡拿出一枚鹽漬荔枝,送進嘴裡,高馬尾慵懶地散在肩側。
強闖者跪在高座下,帶刀侍衛雖已制住人,卻不曾傷他,可見平日裡有多得皇帝倚仗。
清醒理性者發瘋失智,位尊權重者自毀高台,這不比聽老頭兒的暗語有趣?
皇上重重拍在桌上,連着高足金樽都被震倒,打着圈兒滾到地上。
“裴玄卿,你真仗着自己勞苦功高,不把家國大事放在眼裡了?”
這龍顔一怒,楚千荀也不得不壓下揚起的嘴角,免得在一衆低眉順眼的臣子裡顯得太另類。
裴玄卿擡起一雙猩紅渾濁的眼,望着坐在龍椅上、怒目而視的皇上,忽地語氣悲涼:“皇上,求您開恩賜下還魂丹,再拖延,恐怕就來不及了……”
聽見“還魂丹”三字,楚千荀也心頭一驚。此藥十年方煉制一枚,特進獻給中州皇帝以備不時之需。他一個臣子,竟膽敢求藥?
皇上心頭尚存的溫情消失殆盡,下令當堂杖責。得了口谕,侍衛才終于敢動手。
卸去皮甲,刑杖落下,發出沉悶的擊打聲。幾個老臣臉上泛起得意的笑,議論紛紛:
“成日對他人用刑,終于輪到自個兒了。”
“該,真活該!總算出了一口惡氣,暢快,暢快啊。”
“欸,你們說,能讓厄命閻王瘋魔之人,是誰?”
惡言惡語傳進耳裡,裴玄卿仍舊是那個不可撼動的嵩山,隻自顧自地求聖恩。
随着悶棍落下,他喉間發出的聲音也越來越小。皇上面色難堪,對着手持刑杖的人重喝一聲:“行了,要把人打死嗎?拉出去,拉出去!”
方才還交頭接耳的臣子,此刻也齊齊噤了聲,眼看着裴玄卿被拖到門外,卻擡起臉,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狠戾異常:“放開我,否則,待我傷好歸來,定要了你們的命!”
他形貌狼狽,肅殺之意卻半分不減。侍衛也發怵了,瞧皇上的意思,是被他攪局惹煩了,可不願傷他性命。裴玄卿總有青山再起之日,現在将他得罪狠了,将來有的是苦頭吃。
再說,皇上隻說拉出去,沒說不許他在台階下……
思及此,侍衛便緩緩撒開手,退到兩側。裴玄卿受了重傷,仍是正身跪好,額發早已被汗珠浸濕。隔着觸不可及的距離,叩首求藥。
“哼,愛跪,就讓他好好跪!諸位愛卿,可繼續暢飲。”
皇上發話,饒是心思不在殿内,也隻得端起酒樽,裝着一團和樂的模樣。烈日灼灼,裴玄卿背後傷口汨汨地滲血,玄衣邊緣處,鮮紅往外蜿蜒。他聲音喑啞渾濁,鳳眼支撐不住地微狹,仍是不停地喃喃自語:“微臣懇請皇上賜藥……求皇上開恩……”
*
啟元宮内,安陽不住地來回走動,朝門口張望。直到婢女回來,禀報了裴玄卿的現況,她身子一軟,順着門框跌落在地。
“為什麼,為什麼……他不要前程了、也不要性命了?一個來路不明的賤婦,究竟哪裡值得他如此!”
婢女知曉她的情意,怯聲勸道:“可裴大人身受重傷,又經曝曬。若再跪下去,恐怕元氣大傷。公主,您是否要着人将他帶走?”
“呵,帶走?”安陽心底一沉,仿佛被人狠狠地碾過:“侍衛都帶不走,宮人就成了?梳妝,本宮要親自去昭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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