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畫扇!你是跪下一人死!還是站着十萬人陪你死!
景兒的聲音,褪去了那時脆生生的聲音,露出最尖銳最霸烈的尾音,似一隻毒蠍忽揚起了蠍尾铮意的光。
風更大了。
吹的牧畫扇搖搖欲墜的身影,猶如一朵枯死的杜鵑。
霆華扇落在地上,扇墜碎了。
她慢慢彎下了身體——從未彎折過的脊背,從未屈膝過的雙腿,麻木到僵硬。
四周忽然一片死寂。
随即,傳來的是景兒歇斯底裡的笑聲。
“來人,把她押下城去帶到三街口,讓城裡的人都去看着他們的扇尊的脊骨是如何一塊一塊被挖出來的!告訴他們,想要活下去,就給我好好看着!如果有人敢忤逆我的要求,我會屠城;想要求情,我會屠城;想要造反救她,我也會屠城!”
景兒下馬,被人攙扶着一步步走到跪着的墓幺幺面前。她彎下腰,沖墓幺幺笑的美豔不可方物:“你知道嗎?我最喜歡你的霆華扇了。可惜啊可惜,我現在不想要了。”她用腳狠狠地踩上了霆華扇上,片片雷光如碎翅,墜露飛螢,顫驚驚地映着公主丹唇虹裳,步步玳寶。
“因為啊,我現在想用你扇尊的骨,再做一把扇子。想來,必定是很美的。”
刑架之上,牧畫扇的鮮血染紅了被風吹開的裙角,好似離群的孤雁垂落着受贍翅膀,不停地空喚着,哀鳴着。
“為什麼?”
或許千回百轉,或許柔腸寸斷,或許是前塵舊願——于此時将死,她并不願去想這之間繞了多少陰謀和詭策,也不想給自己在争些什麼,許是認命,許是不甘。她隻想問一句她的兮風——為什麼。
兮風站在她的面前,溫柔地拭開她額前的亂發。“這數百年間,有太多人問過我這個問題。我畢竟還不是神,哪有那麼多答案給他們。不過,今,我可以告訴你。“
風驟然柔了,他貼近她的耳側,好聽的嗓音軟軟綿綿的裹挾着絲絲聲響穿過她的耳邊,那是歸雁城巷陌裡穿過的情語旖旎,還是誰家窗前風鈴叮咚?聲聲慢慢,恍恍惚惚。見她将軍忽地側臉,晨星破夜,最亮的那顆星,開在了他唇畔,竟輕落于她額上,缱绻旖旎,如雲穿過了風海,蝴蝶翩跹于薔薇,蜻蜓點翼在水邊。
“牧畫扇,你沒有想過,我将你養大,隻是想十八年之後可以親眼看着你痛苦的死嗎?”
這是牧畫扇短暫的人生裡,能記起的,這個男人最後施舍予她的溫柔,也是最歹毒不見血的一刀。
牧畫扇此時耳裡并聽不見其他了,隻比剛從懸崖峭壁摔去三魂六魄,嗡嗡鳴鳴地一遍遍響着男饒話。她想,她定是痛的癡了,痛的傻了,才能在兮風眼裡看見一片徹骨的恨意。
原你兮風,居我身邊十八年,隻為我死。可如你要我去死,為何,十八年之間那麼多機會,你不殺了我?最易之事,從起初我要餓死于亂葬崗時,你權當未曾看見不就一了百了?千轉百轉,你隻是為了要我死,其實,隻要一句:牧畫扇,我希望你死。
十八年了。
從初見至今,整整十八年時光。她曾匍于他腳下,心甘情願的跪拜,視他如神。而直至今日刀劍相向的此時,她才發現,這時光吝啬殘忍,唯一留給她的美夢,叫貪戀。她曾妄圖用畢生溫暖去暖醒他的心,可是,直到今看見他眼裡徹骨的恨,她才知曉——暖醒的蛇,是會咬死饒。
他們之間,本就隔着生離死别,隔着神與人,隔着恨,隔着心。
那不是她的神。
十八年前,在她牧畫扇面前的,就是一座無人可住的華美冰城。
心裡的倉惶和不知所措,竟于此時忽奔成一片空白的荒原。她木然看着他,好像一生的表情全死在了兮風那句話裡。“我不知你為何要如此恨我。可是既然是你兮風,那麼你的恨,定是原因的吧。”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輕的好像是奄奄一息之人最後一口呼吸。“十八年前,你救了我。十八年後,你要殺了我。我命起于你,止于你,也算圓滿了。”
“你曾問我,這世人緣何而悲。”兮風的聲音飄散開來,擡手拿刀的姿勢,美的像是地獄裡盛開的紫蘇花。“今日,你會明了。”
他,動了手。“我一直很好奇,扇尊你可曾為自己流過一滴眼淚。會很痛的,莫要哭的太難看。”
第一刀是劃開了她的衣。
第二刀割開了她脊背。
第三刀,刀入皮肉。
第四刀,刀碰第一塊脊骨。
第五刀,刀尖剜入骨縫,上揚。
第六刀,骨筋撕裂,髓斷之痛。
第七刀,漿液泵流。
第岸,刀尖更深,承載了那饒惡意,如鑽一樣鑽入她最痛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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