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娶我,在貴州謝府,”她問,“會有如何的宴席?”
“我父親勤儉慣了,不像别家府上養一屋子家廚,”謝骛清道,“但若娶何二小姐,必會從故友家借家廚,紅案、白案分工而作。”
他見何未聽的認真,松開她的手,換了另一隻手肘撐着椅子,神色輕松起來:“我們那裡處在山區,沿海物産運送過來不方便,過去宴客都用水發海味做重頭菜。魚翅、鮑魚、海參這些東西貴,在山裡難吃到一次,借你我成婚,須讓軍中有功勳軍官都嘗一嘗。”
何未笑,像真籌備起來了,在已消失的謝府。
“他們許多人,一生沒出過省,”謝骛清給她講,“卻願意相信父親和我,追随我們反省内的軍閥,支持我們禁煙。”
謝骛清和她隔着兩張太師椅當中的小案幾,燈在當中。
他于燈火後,望着她:“自從十八歲掌兵,從未有一日怠慢,唯恐辜負的就是他們。”
謝骛清的大哥曾說,你不能因眼界有幸被打開,而去苛求那些為了幾兩碎銀賣身從軍,為賺口飯吃,追随軍閥的人。他們當中的人,許多沒機會見到一張中國全圖,認出自己在哪一個大省,故鄉故土,對他們來說,就是這一生能走過的版圖了。
當時的二哥說,救國這一途,有幸看得遠的人,須身先士卒,以血鋪路。
兩人久久對視。
何未拉住他的手,摸到上面的傷口,細小的傷,還有舊傷疤。她翻過他的手掌,看掌心裡的一塊新傷。聽說多倫一戰,以肉身對重機槍和飛機炮彈,最後,不少将領抽出大刀沖鋒,其慘烈和英勇,她窺見一角,已不忍設想。
何未離開,從卧房裡找出一把小剪刀,金色銅制,工藝複雜,把手是隻展翅的金蝴蝶。謝骛清遲疑了一霎,認出那年,天津法租界的酒店房間見過極相似的式樣。
何未握住他的手指,墊了一個手帕在小案幾上,聚精會神為他剪手指甲。
蝶翅藏在她手心裡,随着光影,明暗變換。
“這剪刀,”謝骛清沉浸在她的溫柔裡,輕聲問,“倒是眼熟。”
何未一愣,擡眼,從謝骛清眼裡瞧到了打趣的意圖。她抿起唇角,不吭聲,明明都有了兒子了,面對他時總有初相逢的心悸。
謝骛清被她的害羞引得笑起來。
“飯店房間裡用過,見到一樣的便買回來了。”她答。
謝骛清笑而不語,忽地傾身,離近。
“等我剪完,”她臉熱地嘟囔,“再告訴你。”
何未裝聾作啞,把他一隻手的指甲修剪完,見他仍帶着趣意,等她說。
“你那天受傷醒過來,”她小聲說,“盯着我看,我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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