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是建安十三年夏季六月,夏侯惇想要領兵向南征伐。荀彧進谏說:“劉備不可輕視,再加上諸葛亮是軍師,将軍這次前去,必然會有失誤。”夏侯惇說:“我看劉備就像鼠輩罷了,必定會擒獲他。”徐庶說:“将軍不可輕視劉玄德,如今又得到諸葛亮,就如同老虎長出了翅膀。”曹操說:“諸葛亮是什麼樣的人?”徐庶說:“此人複姓諸葛,名叫亮,字孔明,道号‘卧龍先生’。對上精通天文,對下知曉地理;熟讀兵韬謀略,有着鬼神都難以預料的機謀,不是平常人。”曹操說:“和你相比怎麼樣?”徐庶說:“我隻是螢火蟲的光亮,他如同皎潔的月亮那樣明亮,我怎麼敢和孔明相比啊!”這其實是徐庶迷惑曹軍的計策,夏侯惇呵斥他說:“元直的話錯了。我看諸葛亮如同草芥而已,有什麼可懼怕的!我如果不能一陣就生擒劉備,活捉諸葛亮,願意獻上我的首級給丞相!”曹操說:“軍中無戲言。”夏侯惇說:“願意立下軍令狀。”曹操說:“你早日傳來捷報,來寬慰我的心。”夏侯惇于是激昂地辭别曹操,自己率領軍隊啟程。
卻說新野的劉備自從得到孔明後,用老師的禮節對待他,有關羽、張飛心中不高興,就說:“孔明年紀輕輕,有什麼才學?兄長對他太過敬重了!又沒見到他有實際的成效!”玄德說:“我得到孔明,就如同魚得到水一樣。你們兄弟不可再多說。”關羽、張飛聽了這話,不再說話就退下了。玄德向來喜愛編織帽飾。一天,有人送牦牛尾來,玄德得到牛尾就編織起來。孔明進來拜見,嚴肅地說:“主公不再有遠大的志向,隻是做這些事而已嗎?”玄德于是把牛尾扔到地上說:“這是什麼話!我隻是暫且忘記憂愁罷了。”孔明說:“主公自己衡量,和劉荊州相比如何?”玄德說:“比不上。”孔明又說:“主公自己衡量,和曹操相比如何?”玄德說:“确實不如。”孔明說:“現在都比不上,而主公的部衆不過幾千人,用這樣的力量來對抗敵人,萬一曹兵到來,應當用什麼來迎接他們?”玄德說:“我正在為這事發愁,還沒有好的計策。”孔明說:“可以招募民兵,來擴充人數,我親自訓練他們,就可以應對敵人了。”玄德于是招募新野的百姓三千多人,從早到晚演練教授陣法,一進一退,都不失去節奏。
忽然報告說曹操派夏侯惇率領十萬兵馬,殺奔新野而來。關羽、張飛先得知消息,張飛說:“可以讓孔明前去迎敵就行了。”正在說話的時候,劉備請他們商議軍機大事。關羽、張飛進來拜見,劉備說:“夏侯惇率領十萬兵馬,火速到來,如何迎敵?”關羽猶豫不決。張飛說:“哥哥讓‘水’去就行了。”劉備常說:“我得到孔明,如同魚得到水。”張飛所以這麼說。劉備說:“智謀依靠孔明,勇猛需要二位弟弟,何必多說呢?”關羽、張飛出去後,劉備請孔明商議。劉備說:“現在夏侯惇率領十萬兵馬到來,拿什麼去迎敵?”孔明說:“隻是擔心二位弟弟不肯信服。如果要我指揮軍隊,必須要借劍、印。”劉備立刻就給了他。孔明召集衆将聽令。張飛對關羽說:“聽令去吧,别管其他的。”孔明說:“博望距離這裡九十裡,左邊有山,叫豫山;右邊有樹林,叫安林,可以埋伏軍隊。關羽可以率領一千五百名士兵,前往豫山埋伏,隻等敵軍到來,放過他們不要攻擊;他們的辎重糧草一定在後面,隻要看到南面起火,就可以縱兵出擊,去焚燒他們的糧草。張飛可以率領一千五百名士兵,去安林後面的山谷中埋伏。隻看南面起火,就可以出來,朝着博望城原來囤積糧草的地方,放火焚燒。關平、劉封可以率領五百名士兵,準備引火的東西,在博望坡後面兩邊等候,到初更時分敵軍到達,就可以放火了。去樊城召回趙雲,讓他擔任前部,不要取勝,隻要敗退,把人馬陸續退後。主公自己率領一支軍隊,作為救援。按照計策行事,不要有失誤。”關羽、張飛問孔明:“我們都到離縣城一百裡的地方埋伏,你在哪裡?”孔明說:“我獨自守縣城。”張飛大笑說:“看出他的智謀了!我們都去厮殺,你在家裡坐着,這是什麼道理?”孔明說:“劍、印在這裡,違抗命令的人一定斬首!”劉備說:“難道沒聽說過‘在營帳中策劃,能決定千裡之外的勝利’嗎?兄弟不可違抗命令。”張飛冷笑而去。張飛對關羽說:“我們暫且看看他的計策靈不靈,到那時再來問他也不遲。”二人走了。衆人都不了解孔明的韬略,不肯信服。趙雲率領軍隊到了,孔明把計策告訴趙雲後,劉備問:“我該怎麼辦?”孔明說:“今天可以率領軍隊在博望山下駐紮。明天黃昏,敵軍一定會到達坡下,主公就棄營逃走;以放火為信号,主公可以再回來掩殺,天亮就收兵。我和糜竺、糜芳率領五百名士兵守縣城。孫乾、簡雍準備慶賀勝利的筵席,安排功勞簿。”部署完畢,劉備也有些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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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夏侯惇以及于禁、李典,軍隊到達博望,挑選一半精兵作為前隊,其餘的跟随着糧草車行進。這時,是秋季七月,秋風漸漸刮起,人馬快速行進。上午巳時左右,夏侯惇在前面,望見塵土揚起的地方,就将人馬擺成陣勢。夏侯惇問:“這裡是什麼地方?”向導官回答說:“前面就是博望坡,後面是羅川口。”夏侯惇下令,讓于禁、李典壓住陣腳。夏侯惇親自出馬到陣前,副将同宗夏侯蘭、護軍韓浩以及幾十名騎兵将領,兩軍陣勢擺開。敵軍一出現,夏侯惇大笑。衆将問:“将軍為什麼笑呢?”夏侯惇說:“我笑徐庶在丞相面前,誇贊諸葛亮這個村夫是天上的人;如今看他用兵,足以可見啊。像這樣的軍馬作為前部來與我作對,正如同犬羊與虎豹争鬥罷了。我在丞相面前一時誇口,說要活捉劉備、諸葛亮,今天必定要應驗前面說的話。不能停留,你和我弟弟催促軍馬,日夜兼程踏平新野,這就是我的心願達成了。”于是自己縱馬向前去答話。新野的軍隊擺成陣勢,趙雲出馬。夏侯惇罵道:“劉備是個無情無義忘恩負義的人!你們這些軍士就如同孤魂跟着鬼一樣!”趙雲大罵道:“你們跟随曹操,是鼠輩盜賊!”夏侯惇大怒,拍馬向前,來戰趙雲。兩匹馬交戰,沒幾個回合,趙雲假裝敗退逃走。夏侯惇趕上來。衆軍先退,曹軍掩殺過來,趙雲在後面抵擋。大約走了十多裡,趙雲回馬又戰,沒幾個回合又逃走。韓浩拍馬向前進谏說:“趙雲是誘敵,恐怕有埋伏。”夏侯惇說:“敵軍這樣,就算有十面埋伏,我有什麼害怕的!”追到博望坡,一聲炮響,劉備自己率領一支軍隊沖過來,進行交戰。夏侯惇回頭對韓浩說:“這就是埋伏的軍隊啊!我今天晚上不到新野,發誓不罷休!”催促軍隊前進掩殺。劉備、趙雲抵擋不住,陸續退後逃走。
天色已經晚了,濃雲密集地布滿天空,又沒有月光,白天沒有風,夜晚也沒有風;白天的風既然已經起來了,夜晚的風必定很大。夏侯惇隻顧着催促軍隊追殺,前面的敗軍自己按照隊列逃走。夏侯惇下令,催促後面的軍隊掩殺。于禁、李典趕到狹窄的地方,兩邊都是蘆葦。李典對于禁說:“輕視敵人的人一定會失敗。”于禁說:“敵軍很多很雜亂,不值得畏懼!”李典說:“南邊道路狹窄,山川緊逼,樹木繁雜,恐怕會用火攻。”于禁說:“曼成說的有道理。我趕快上前去跟上都督,你止住後軍。”李典勒轉馬頭,大聲喊:“後軍慢走!”人馬已經奔跑起來,哪裡能阻攔得住。于禁驅馬大叫:“前軍都督暫且停下!”夏侯惇正在行走之間,看見于禁從後軍過來,就問怎麼回事。于禁說:“我心裡考慮,南邊道路狹窄,山川緊逼,樹木繁雜,恐怕會用火攻。”夏侯惇猛然醒悟,說:“文則說的對。”卻想要回馬,隻聽到背後喊叫聲響起,早就望見一片火光燃燒起來,随後兩邊的蘆葦也着火了,四面八方全都是火,狂風大作,人馬自相踐踏,死的人不計其數。夏侯惇冒着煙穿過火沖過去,背後趙雲追來,軍馬擁擠在一起,怎麼能夠退走?
再說李典急忙奔回博望城的時候,在火光中有一支軍隊攔住,當先一員将領乃是關雲長。李典驅馬與軍隊混戰,奪路逃走。夏侯惇、于禁看見糧草車輛一帶着火了,就改走小路。夏侯蘭、韓浩來救糧草,正好遇到張飛。交戰幾個回合,張飛一槍将夏侯蘭刺死在馬下,韓浩奪路逃脫。一直殺到天亮,才收兵,殺得屍體遍地都是,血流成河。後來史官有詩說:
博望燒屯用火攻,綸巾羽扇笑談中。
濃煙撲面山川黑,烈焰飛來宇宙紅。
不緻夏侯誇勇力,故教諸葛顯威風。
直須驚碎曹瞞膽,初出茅廬第一功!
夏侯惇整理殘敗的軍隊返回許昌。
卻說諸葛亮收兵,關羽、張飛兩位将領騎上馬說:“孔明真是英雄豪傑啊!”走了沒幾裡路,看見一輛車,糜竺、糜芳在兩邊簇擁着,大約有五百士兵,一看,原來是孔明。兩位将領下馬,拜伏在車前面。不一會兒,劉備、趙雲、劉封、關平等人都到了,收攏聚集衆多軍隊,糧草有數百車,分别賞賜給将士們,然後班師回返。孫乾帶領新野的父老出城迎接,望着塵土遮蔽道路,行禮拜舞雀躍高興地說:“我們能保全性命,都是因為使君得到賢人的功勞啊!”回到縣城裡,孔明說:“夏侯惇雖然敗退離去,曹操必定會親自率領軍隊來了!”劉備說:“像這樣該怎麼辦?”孔明說:“我有一計,可以抵禦曹操的軍隊。”不知道是什麼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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