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幸子拍拍胸口,他知道白紹常肯定難以接受從自己嘴裡聽到的消息,卻沒料想到會吐血,這身子也是不是太虛了些?晚些應該提醒滿月多照料一二,熬點補湯什麼給白公子養養身子才是。
這頭老家夥還在胡思亂想,白紹常已經緩過來,他咬咬牙,嘴裡混着鮮血的腥味、藥丸的苦澀及茶水的芳香,真正是五味雜陳,然心緒卻莫名平靜不少,張口便質疑起吳幸子。
「你為什麼知道他說的那些話?」那個「他」是誰,不言而喻。
「載宗兄與在下是同鄉。」吳幸子歎口氣,不自覺摳着掌心。
「同鄉?」白紹常吃了一驚,更加狐疑地打量眼前平凡無奇的中年男子。「他來京城已經20年,從未提過家鄉還有親近友人。」吳幸子聞言苦笑:「換做是我,也不會提起呀。」語尾又歎,端起茶連連吞了好幾口,心緒似乎很受震動,更令白紹常驚疑不定。
「你的意思是,你們曾經有過......」私情?雖說在蜜罐子裡長大,但白紹常畢竟是生長在京城與貴冑之間,陰私謀略看了不少,腦子也算好使,吳幸子的暗示一下子便聽出來了。
白紹常并不是以貌取人的,但不得不說,顔文心長得好,與他親近的人也都有好相貌,想來在家鄉時也是,多少人能挑,怎麼會與這麼個過目即忘的平凡男子有私情?
吳幸子被質疑的目光看得無措,垂下腦袋搔搔臉頰,全沒适才逼得白紹常心緒大震乃至吐血的銳利,又恢複到原本的羞澀窘迫。
「若你們真有私情,他又為何沒回去見你?」這問得就很紮心了。
話裡話外的意思,是懷疑吳幸子根本自作多情,顔文心壓根未曾對他有過任何踰矩,兩人頂多就是熟識的友人,而吳幸子戀上了顔文心,也許多次糾纏并屢勸不聽,才導緻顔文心中狀元後再也不回故鄉,都是為了躲避曾經友人的「盛情」。
而這件過往不知怎麼被護國公府的人探查到了,所以找來吳幸子,刻意陷害顔文心,打算從自己口中套話。
白紹常越想越是這麼回事,神情不禁鄙夷起來。
滿月一眼看透他的心思,沒忍住嗤一聲笑出來。
吳幸子自然也聽懂了白紹常的意思,卻依然神色如常輕瞥他一眼,溫溫柔柔回答:「若我們沒有私情,又如何知道香囊及那段情話?吳某口拙,學問也做得不好,哪裡比得上顔大人的才情。」滿月噗的又笑了。
真看不出吳幸子平時羞澀得過分,人又謹慎寡言,在關山盡面前像隻鹌鹑似的,原來口舌也能淩厲如斯啊!
白紹常也大出意料,他沒見過吳幸子這樣的人,面上看來窘迫謹慎,語氣柔順卻銳利如刀,怼得他啞口無言,半天說不出話來,面色乍青乍紅。
不知不覺間,他也發現自己心裡動搖了。哪怕顔文心真的對自己有情意,卻也包藏了不少心眼,并不若自己本以為的那般濃烈。
「我不信這個香囊是假的。」白紹常捏緊手上的香囊,勉強自己開口,把「假的」兩字咬得異常重,也不知是說服自己還是說服他人。
「您可以在細瞧幾眼,或是......」吳幸子将桌上的香囊往前又推了推,臉上是有商有量的溫柔:「我有人能在您面前直接繡一個,好嗎?」白紹常猛地又抽搐了下,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請君入甕,再也躲閃不掉了。前些日子滿月的訊問,他還能堅守陣地,從未對顔文心有一絲懷疑。可吳幸子潤物細無聲的柔和,卻讓他全無招架之力。
「我不信......」他還記得顔文心對自己的溫柔及焉焉笑語,還有那天在大街上将他從江非手中保下的神情動作,都還曆曆在目啊!「他、他說過,此生定不負我......」吳幸子于心不忍,沉吟片刻後仍道:「他已經負你了。」白紹常怔怔地看着眼前滿面同情的人,自嘲似地苦笑出來,他笑着笑着,眼淚一滴滴掉落,砸在桌面上,砸在水杯中,砸在那與他掌心中一模一樣的香囊上,靜默無語。
吳幸子這才看向滿月,滿月對他感激地點點頭,心知白紹常這一關已經攻下了。情字正如一把雙面刃,足以令人無所畏懼,也足以令人神魂具裂,白紹常先前的硬氣,全源自對顔文心的愛意,現在的眼淚也算是一種祭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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