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對方不耐煩的眼神裡接過錢時,蘇韻錦口腔裡全是苦澀的味道,并非心理作用,是真實的苦味,仿佛膽汁都倒流了一般。走回她家所在的教師宿舍,單元樓下好像有人彎腰向納涼的李阿婆打聽着什麼,阿婆比手畫腳地說了一大通,看到走過來的蘇韻錦,笑着朝她的方向一指。那人就直起身子,勁瘦的高個子,皮膚被曬得黝黑,戴着頂白色的棒球帽,帽檐壓得略低,但蘇韻錦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他朝她走來,起初步子邁得很大,臨走近又慢了下來。蘇韻錦近距離打量他,五十多天沒見,他好像又長高了一些,臉上沒什麼表情,嘴唇抿成有些冷漠的線條。&ldo;你來……&rdo;&ldo;我來……&rdo;蘇韻錦低頭,讓他先說。&ldo;我是過來練車的,剛拿到駕照。&rdo;程铮的聲音聽起來漫不經心,&ldo;到你們縣城的路上車比較少,正好可以來回練練,順便……來看看,這麼巧遇上你回來。&rdo;蘇韻錦不知道怎麼接這個話,在她家的單元樓下遇到她回來,如果沒有&ldo;這麼巧&rdo;,他會不會直接找上門去。而且她所在的縣城離省城雖不遠,但高速還在建,僅有的一條二級公路以路況糟糕聞名,縣中所在的位置更是偏僻,他要有多大的練車熱情才能一路颠簸着&ldo;順便&rdo;到此一遊。程铮仿佛也覺得自己的話不怎麼站得住腳,煩躁地說道:&ldo;好吧,我特意來的。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你太陰險了,拿我當傻瓜逗着玩兒!&rdo;&ldo;你愛怎麼說都行。&rdo;蘇韻錦站在樹蔭下,像避開烈日一樣避開他咄咄逼人的視線。&ldo;我就這麼讨人厭,讓你恨不得離我越遠越好?&rdo;程铮的喜怒哀樂鮮少避人,他生了一個半月的悶氣總算找到了宣洩的途徑。蘇韻錦說:&ldo;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但是我填的都是我認為理想的學校。&rdo;她也昏頭了,顧不上這樣的說辭明顯有欲蓋彌彰的嫌疑。&ldo;那好,你就去你&lso;理想&rso;的學校,有多遠去多遠,還真以為誰離了你不行!&rdo;他一賭氣,話又難聽了起來,可蘇韻錦并不生氣,她隻是有點難過,說不清為誰。&ldo;恭喜你考上那麼好的大學。&rdo;程铮的情況她多多少少也有耳聞,那是他們所在高中的榮耀之一。他冷冷道:&ldo;用不着你恭喜……我走了。這邊的路破得跟狗屎一樣。&rdo;程铮說了要走,人卻不動,兩人僵持了一會兒,還是他先敗下陣來。從包裡掏出一個信封,很是粗魯地往她面前塞,&ldo;這個,給你!&rdo;他惡狠狠的樣子仿佛要給她的是個點燃了引信的炸藥包。蘇韻錦沒有接也避讓不及,他又是胡亂地一塞,信封連帶着手的力度像一記重拳砸在了她的胸口。蘇韻錦低呼一聲。程铮隻知道自己不小心打中了她的身體,手到之處異常柔軟,還沒反應過來就趕緊收回手,驚慌失措地問:&ldo;你沒事吧,很疼?&rdo;蘇韻錦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出來。他的力道沒個輕重,這一下還真是疼,但更要命的不是疼,而是他打中的那地方,她捂也不是,揉也不是,難受得弓了弓背,一隻手捂住了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的臉,那種在他面前想要去死的心情又回來了。程铮好像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羞愧交加之下,先前裝出那副又酷又拽的樣子早沒影了,活脫脫被打回緊張局促的原型,彎下腰想要透過她遮住臉的手看她的表情,話也說不利索。&ldo;怎……怎麼樣呀,真……真的很疼?要不去看看……不,不是,我不是說我要看,我是說去看醫生……&rdo;他又有脫鞋抽自己的念頭了,看了醫生怎麼說,就說他想給她錢,卻打中了她的……男醫生還是女醫生?傷到那裡該怎麼處理?總不會貼塊膏藥吧。他被自己想象出來的淫靡畫面吓到了,真該兩隻鞋都脫了,左右開弓地抽,又恐怕抽出鼻血,不好收場。蘇韻錦竭力忍住想要去揉一揉的念頭,連連深呼了幾口氣,那股疼痛的勁才漸漸緩下去了,但想死的念頭隻增不減。她扶住身旁的樹幹,暗道要冷靜,要冷靜,别和他計較。半晌才說出一句話,&ldo;算我求你了,離我遠點行不行。&rdo;程铮當真跳着退了一步,頂着大紅臉,總算想起了自己萬惡的手上還拿着什麼東西,&ldo;這個你拿着。&rdo;其實蘇韻錦看了一眼那個信封,大緻上已經知道裡面是什麼,看厚度,想必不是個小數目。她擡起頭,明确說道:&ldo;我不要。&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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