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她說得緩慢。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說這話時,是什麼心情。早在吳郡時,她曾想過向他坦白,可後來她離開得匆忙,這話她曾經以為永遠沒有說出來的可能。吐出這句話後,柳婧慢慢擡頭。她擡頭對着一言不發地盯着自己的鄧九郎,喃喃喚道:&ldo;九郎……&rdo;這一次,她剛叫出他的名字,鄧九郎便冷冷一笑。他沉沉地盯着她。方才的輕松也罷,戲谑也罷,似乎全然消去。隻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鄧九郎沉着聲音,慢慢地開了口,&ldo;婚約是何時定下的?&rdo;&ldo;六,六年前。&rdo;&ldo;六年前?&rdo;鄧九郎輕輕一笑,聲音溫柔而危險,&ldo;六年前就定有婚約,因何上次在吳郡時,你還敢說&lso;歡喜于我&rso;?&rdo;他淡淡地強調道:&ldo;柳婧,你不覺得對你當時的言行心境,應該有所交待嗎?&rdo;柳婧沒有想到,聽到她有婚約,他糾結的卻是這個。交待?她怎麼交待?那時,她隻是想換回賣身契,隻是想迷惑他創造更多的機會接近那廂房,她隻是,隻是……緊緊地盯着柳婧,鄧九郎眼中的眸光越來越深,越來越冷。其實,那話理由她不說出來,他内心實是明白的,隻是他,卻想從她的嘴裡聽到不一樣的答案。直過了好一會,沉沉盯着柳婧的鄧九郎,又輕輕地說道:&ldo;那一日,你那般脫離于我,柳氏阿婧,當時你是高興,還是也有愧疚?&rdo;柳婧的唇動了動,在他的緊緊盯視中,卻是良久良久都沒有回答。鄧九郎的眸色更冷了,他又輕輕地說道:&ldo;我長到這麼大,隻有你也戲我欺我……&rdo;說到這裡,他似乎沉默了一會,直過了許久,他才低低地再次問道:&ldo;那一棄我離去後,可有愧疚,可也有不安?&rdo;他問得很輕,很認真,仿佛這個答案,曾讓他耿耿于懷,也仿佛他從茫茫人海中尋找她,來到她身邊,一直想着的,便是問出這麼一句話。不知為什麼,柳婧眼中有點澀,那時離去時,她不好過,她幾個月都不好過。唇動了動,又動了動,好一會,柳婧才啞聲道:&ldo;鄧郎助我數次,文景在鄧郎無助之時棄君而去,自是愧疚不安。&rdo;鄧九郎閉上了雙眼。他閉着眼,沉默着,過了一會,他才輕輕地再次開了口,&ldo;那離去時,說的那話,是真,還是虛言?&rdo;是那句&lso;她不喜歡他&rso;嗎?柳婧其實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在意那句話。他是何等的身份地位,不是柳婧枉自菲薄,這世間芸芸衆生,他是站在最巅峰的那少數之人,而對他那樣的人來說,美人财富,那是應有盡有。甚至,不需要他開口,不需要他有表示,便有無數的絕色佳人前仆後繼朝他湧來。而這種現象,會一直延續到他白發蒼蒼,會一直伴随在他的人生中。這樣的人,也許有真心,可他的真心,敵不過歲月的流逝,敵不過前仆後繼的美人的勾引。更何況,以她的家世地位,他對她最喜歡,能給的也不過是一個&lso;妾&rso;位罷了。正如父親所說那樣,這一點,他甚至比不上顧呈。至少顧呈一直許給她的,都是正妻之位。垂着眸,柳婧冷靜地尋思了一會,便輕輕回道:&ldo;那話,是真的……我有婚約在身,不會允許自己歡喜上郎君。&rdo;所以,她是真的不喜歡他,她也不能讓自己喜歡他。在柳婧輕輕吐出這句話後,書房中,空氣再次變得凝滞起來。直過了一會,鄧九郎才輕輕說道:&ldo;是麼?&rdo;柳婧不敢直視他的眼,吐出的話,卻是輕而清晰,&ldo;不敢有瞞郎君。&rdo;鄧九郎閉上了眼。直過了一會,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眸光已是冷靜無波,他靜靜地看着她,語氣溫和地問道:&ldo;與你有婚約之人,便是顧呈?&rdo;他果然早就猜到了。柳婧低着頭,輕輕說道:&ldo;是。&rdo;豈料,她這個字一吐,鄧九郎卻是低笑出聲。他冰冷地笑道:&ldo;你那一日如此對他,他還願意娶你?這倒是稀罕了。&rdo;柳婧臉一白,過了一會,她才應道:&ldo;婚書還在,便無法否認。&rdo;這件事上,她其實也一直沒有弄懂顧呈的想法。不過他的想法也不重要了,回到汝南後,她父親再次把王叔派去了洛陽,說是去确定婚約解除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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