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忘了這是哪一回了。但現在這個場景,很像是我們的最後一次對話。那是在寄宿學校的最後一天,我往失物招領的方向走。在這之前我剛剛把給卓周的畫畫完,好像卸掉了心口一塊大石,覺得接下來的事變得容易起來。我在走廊中間碰到她,就習慣性地笑一下,然後低頭讓開。但這一次她拉住我,笑容滿面地打量我:&ldo;謝謝你給我畫的畫。&rdo;着實說,我被這樣的笑容看得不知該做什麼好,就答道:&ldo;不用,應該的。&rdo;就低着頭繼續往前走。我低着頭是因為這樣走得快,而卓周立刻沖上來攔我,我隻好立刻收住腳以防撞到她,隻聽她說:&ldo;我們說會兒話吧?你現在有空嗎?&rdo;我說:當然有空……不過我要去失物招領處。她說沒關系,就跟着我一路走了起來。你要回家了,她說,你高興嗎?我說,大概吧,你呢?她笑了笑,用很輕松的語氣說:我不回家……你知道的,我要去首都上學。我問,你怎麼會去首都上學?她看了我一眼,說道:這是我們學校的交流項目,我得到這次機會,和來這裡一樣。所以……我不回去了。我道:啊,那恭喜了。她又看了我一眼。這時候我們走到了走廊的拐角,她突然聲音放輕,用十分溫柔體貼的語氣說道:你有男朋友嗎?我下意識的反應是‐‐這問題在我們第二次對話的時候不就問過了嗎?因而條件反射地答道:沒有……‐‐那女朋友呢?沒有,我也是條件反射地答道,然後猛地想起什麼。為什麼這麼問?卓周在失物招領的門口站住腳,我都難以直視她的笑容,她輕快地說:不,沒事……隻是開玩笑。我什麼也沒說,推開門進去,覺得四肢百骸裡有一種劇烈的震動流過,我想,反正也是最後一次了。我回去以後,大概将不會再有值得我愛的人,我隻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經濟獨立地活下來……那樣就夠了。這就是我們在寄宿學校裡最後一次對話。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四個月前,我覺得四肢百骸裡那種震動再一次流過,同時也再想起,她那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一直沒再搞明白過,惟一的解釋是可能她看出我是塊搞同性戀的材料。十年過去了,我經濟獨立地活了下來,也再沒找到另一個我愛的人,站立在寒風中,手插在沖鋒衣的口袋裡,在一株盆景後重新面對卓周‐‐我是要問她很多問題的,但是最終牙齒顫抖,都沒問出來。她一把我拉到那裡,就更為急切地問我:你怎麼了?你這幾年上哪去了?我說:我還要問你呢……嗯,重新見到你很高興,你怎麼在這裡?卓周笑了,突然彎起一條腿,我驚訝地看到她脫掉一隻高跟鞋,然後彎起另一條腿,又脫掉另一隻,把它們拎在手裡。&ldo;我要結婚了,&rdo;她一開口,用的是溫柔無比的聲音,&ldo;高興吧。&rdo;是嗎……我說,那祝賀你啊。你看我,那麼多年過去就是個窮寫文賣字兼上訪的,還把自己弄進派出所了。她聽到這句話時眼睛亮了一下,然後問:你還住這裡?我說:我每年春天都搬回來。那真好,她眼睛閃閃發亮地說,那太好了。我看着她,從頭到腳,她棕色的皮膚、黑色的長卷發和紅裙子,這三種顔色在我心中構成了某個标準形象。她剛才說她要結婚了……為什麼好?我問。她吐出一口氣: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住在這個星球。她環顧四周:真好,這裡的環境很不錯,還有騎自行車的人……街上還有梧桐樹啊。她突然收回目光,犀利地看向我:你住哪裡?我答道:不遠,你問這個幹什麼?她遠望彼方,目光如夢似幻,好像在看一個最美好的夢境。而我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正看到帝國的初春的街頭,這顆行星如墜深秋,整個城市籠罩在大氣橘黃的光線裡昏昏欲睡,大紅的郵筒、騎綠色自行車的人、佩警棍的警察在不遠處監視着我們。我突然覺得一切都離得遙遠,都不再是我熟悉的,卓周站在我身旁,好像一株包含了無限故事的果樹,我感到重要的一刻來臨了,她馬上就要結出一顆醞釀許久的果實,告訴我這個故事的終極答案‐‐我要結婚了,她突然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眼睛裡閃爍着某種激動的光芒,同時緊緊握住我的手。但是我不想。她這麼說,瞥了一眼街邊上的警察,手握得更緊了,我覺得骨頭都要被絞碎,猛然想起她以前是田徑隊的,扔過鉛球。我不想結婚,我是逃到這裡來的,因為我記得你跟我講過這個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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