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孟梨也坐在這裡,最開始他好像有點怕我,我放學回去經常能看見他急匆匆收拾作業,把桌子空出來,就像是留給我的。我記得有一次他漏了一樣東西,是一個桂花糖包,還是熱的。我拿過去還給他,他好像不想接,一句話都沒說。
孫晏鳴成績不好,我曾經看見他蹲在牆角劃火柴,銷毀一張會讓他挨打的試卷。我走進家門的時候,孫晏鳴表現得很緊張,就像藏了贓物的賊突然被搜身一樣。我看了一眼他的作業本,估計他以後考不上高中。
人與人從出生那一刻就有了不公平,此後的公平就變得更難,我發現我對我的兩個弟弟也是不公平的。
白天孫晏鳴在我眼前晃動,晚上孟梨的眼淚頻繁地出現在我夢裡。有時我夢見我找到他或者他回家了,醒來又想,他應該離開我。夢境和現實無休無止地重複這個矛盾。直到有一天,矛盾被抛到我面前。
孫晏鳴從小就頑劣,在孟梨走之後,他悄悄溜進孟梨的房間玩遊戲,于是我把房門鎖了起來。但孫晏鳴有用菜刀撬鎖的本領,這是我不知道的。
那天我提早回家,忽然發現孟梨的房門虛掩着,有一瞬間我感到自己的情緒不由自主狠狠地波動了一下。推開門卻看見另一幕:孫晏鳴坐在地上,嘴裡叼着一根螺絲刀,手裡握着一把老虎鉗,正在專心緻志地撬抽屜。孟梨從小用到大的存錢罐在孫晏鳴拉開抽屜的時候出現在我眼前。
此後每當想起這一刻,我就會聯想到西邊天幕的夕陽,那麼火紅、燦爛,又那麼飛快地消逝。我打開存錢罐,看見了過期的火車票、字條,巨大的矛盾從夢境中掉落出來,就在我眼前,奇怪的是我什麼也沒有想。
傍晚時分我躺在孟梨的床上,見證了晚霞消散的整個過程,我看見夕陽緩緩移動,從床上移到地面,最後消失在窗沿外,遠處的禾苗甯靜地搖擺。這是我搬出這間屋子以前,常常看見的景象。
天完全黑下去。
當我恢複思考的時候,我已經來到了這列火車上。
錯誤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你已經知道結果了:他離不開我,我丢不下他。
第40章我和我哥(下)
“我不需要健康的愛情。”*
白雀蕩村口的棗樹在春天萌芽開花,我離開南汀同樣是在春天。
汪春綠是我在南汀唯一需要告别的人。那前路茫茫、生不如死的兩年,是她用那雙細瘦的胳膊把我拖上了一條活路。現在我們互相陪伴的歲月到此為止了。
最後一次回筒子樓見到汪春綠,我買了香梨,想了想,又和當時的毛林一樣買了兩斤砂糖桔。汪春綠為我能回家感到高興,她送給我一個瓷娃娃,杏臉桃腮,手裡捧着一塊金元寶。
初來乍到之時,我經常聽毛林說那句“南汀遍地都是金子”,也曾經目睹他騙過許多真金子,金戒指、金耳環、金項鍊、金手镯……而我最後唯一捧在手裡帶回家的,卻是這塊假的金元寶。
三年的時光,重重疊疊的,好像都落在一塊金元寶上面。
真金不會變,白雀蕩卻發生了許多變化:比如,通往打谷場的田埂邊修了一條水泥路,比如被台風吹斷的吊橋重新搭起來,變成了一座不再搖晃的鐵橋,比如潘桂枝家的房子因為修橋和修路被拆除,搬到了别處。
最先發現我回家的是我的弟弟孫晏鳴。
我從前很讨厭孫晏鳴,因為他是呂新堯的親弟弟,相形之下,我隻是個冒牌貨,可是現在我想通了。——孫晏鳴身上,一半流着孫月眉的血,一半流着孟光輝的血。那麼,他的身體裡也同時流着我和我哥的血。
孫晏鳴是我和呂新堯的血脈結合後在這人世間的延續。
當時我弟弟正在村口指揮着一群矮小瘦弱的男孩玩遊戲,在那群男孩的襯托下,孫晏鳴看起來十分趾高氣揚,就像是一隻站在一群小雞仔中間的小公雞。然而他的嚣張氣焰在看見呂新堯的那一刻“撲”地熄滅了,我弟弟眼睛瞪得圓圓的,仿佛見了鬼。
孫晏鳴年幼的臉上出現了不屬于他這個年齡的複雜表情,又是驚又是懼,又是悲又是喜。當他的目光從呂新堯轉移到我身上,那些表情才統一起來,變成了呆滞,然後我聽見他像公雞打鳴一樣大叫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他才遲疑地想起我是誰:“……孟梨?你怎麼回來啦?”
呂新堯對他說:“叫哥哥。”
我弟弟嘴唇抖動了一下,指揮若定的神氣一去不複返,臉色變得灰敗而慘淡,他遣散了那群男孩,蔫頭巴腦地跟在呂新堯後面,含糊地叫道:“大哥,二哥。”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人武檔案 從天下第一開始的時空道主 我真不是海王Omega 認栽[娛樂圈]+番外 蓋亞遊戲[無限] 意外穿越到費倫的末世魔王之子 甜文的正确打開方式 六界之主 穿成反派大魔王的伴生獸+番外 當霸道總裁遇上龍傲天 當魔尊重生為廢柴+番外 女神到我懷裡來+番外 天使不是鳥人[星際]+番外 被迫嫁入豪門後我竟紅遍娛樂圈 開局綁定萬界買菜APP搞玄學 枕邊人與權貴人+番外 非标準俠客行記 你可能從未愛過我 搞到真愛了+番外 漫威:蜘蛛俠?不,我是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