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金凱眨眨眼:“您怎麼個意思呢?”“沒意思,别誤會。”徐暨用手在自己的牌角上撚了撚,淡淡地說,“這筆交易是從你手裡出去的,我知道,要是叔叔我不幸赢了,你能把那合同手續什麼的,給我看看不,權當讓我開個眼?”一陣難堪的沉默蔓延開來,康金凱被反将一軍,他仿佛是中過風,臉頰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陣子。“過分了吧?”倒是楊玄打破了沉默,她伸手敲敲桌子,“二位,你們愛怎麼玩怎麼玩,别忘了這還有我們倆活物呢行不行?有些事你們樂意打聽,不代表别人也願意聽。”“我們都相信楊小姐的人品。”徐暨不痛不癢地笑了笑。“哎喲不容易,我自己都信不過自己。”楊玄冷笑一聲,“我感到我純潔的内心遭到了污染。”“行啦,你也别裝白蓮花了。”徐暨瞟了她一眼,“你還想出淤泥而不染一下?”然後他擡頭看了面部表情非常緊繃的李伯庸一眼:“還是你怕在人家面前露原型——都快一塊過日子的人,别藏着掖着了,李兄弟我告訴你,你這媳婦年輕那會也沒少上賭桌,一晚上輸一棟房子的事她也不是沒辦過。”楊玄眼角一跳,真想揍徐暨丫的。“她現在不這麼玩了。”李伯庸警告地掃了楊玄一眼之後,輕描淡寫地對徐暨說,“天天上班打卡,下班自己回家做飯洗衣服,連逛街買東西的時候都少,不勞您費心。”徐暨笑了,毫不在意,擡頭問康金凱:“怎麼樣,跟麼?給個準信,不跟我可走了。”“跟。”康金凱看了他一眼,目光像毒蛇一樣,“就是不知道徐先生敢不敢?”徐暨笑了起來。“這天底下,”他說,“我不敢的事,少。”康金凱往前傾了傾:“楊小姐,請。”楊玄慢慢地翻開了最後一張牌。争吵賭桌上下一時悄無聲息,徐暨輕輕一笑:“賢侄,請吧。”康金凱眼角神經質地抽動了幾下,攤開了自己的牌。徐暨看了,卻意味不明地歎了口氣,不單如此,他還搖了搖頭,仿佛有多遺憾一樣。其他三個人六隻眼睛全都盯在他的一雙手上,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輕描淡寫地放下牌,用兩根手指輕輕一撚。楊玄一眼掃過,口氣略微平淡地說:“三條對兩對,康先生你輸了。”翻開的最後一張牌正好給徐暨湊了一個三條,不然康金凱兩對他一對,算起來還是徐暨輸了……不過說實話,總而言之,這兩個人手裡的牌都不算多大。按李伯庸的理解,還以為他們倆這樣有恃無恐地牛逼哄哄,是誰拿了最大的牌。“啧。”徐暨一點心有餘悸的感覺也沒有,似乎還有些意外一樣,“我牌運向來不佳,沒想到今天竟然賭場得意,多謝賢侄手下留情啊。”康金凱一言不發——這是明智的,依照楊玄的揣測,他大概一張嘴就會問候徐暨祖宗十八代。徐暨披上大衣,從桌子上拿起自己的房卡,得了便宜就散,準備離場,然而,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到底還是忍不住回頭賣了個乖:“賢侄,我也覺得小賭怡情,不過,玩玩也就算了,這是個玩意,當不了真,我僥幸赢你一局,其實輸了又能怎麼樣呢?”他輕蔑一笑,好像老鷹嘲笑蹦跶着想跟它比比看誰才是年度跳高之王的麻雀似的,快活地捂着胸口咳嗽了幾聲,開門關門走人。楊玄拎起自己的衣服,掃了康金凱一眼,帶着李伯庸走了——她和康金凱确實也沒什麼話說。但是突然更深刻地理解了一句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未到的時候”如同弄人的“造化”,你知道他不是東西,知道他遲早有一天要還,滿滿地以為自己是那個正義的複仇使者,可是有時候,也許充當的角色隻是個炮灰而已,真正的複仇使者還在半路上。李伯庸一路沉默得吓人,異乎尋常地把車在淩晨的街道上開得飛快,楊玄卻窩在車座上,閉着眼打盹。要和她談談,必須要談談,大腦裡一片空白的李伯庸反複重複着這句話,他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徐暨輕描淡寫的幾句玩笑話,以及一個晚上的經曆,讓他突然間發現,楊玄好像來自一個他不了解的星球似的,他們的思維方式、處事風格,都和他那麼的不一樣。雖然同在商場,可是有時候實業和金融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産業,中間隔着實體和虛拟的天塹鴻溝。他們彼此利用,彼此共生,彼此牽制,李伯庸卻第一次得以在這些人的生活空間裡窺視一眼,隻一眼,就震驚地一步不敢向前。用一句不知道哪裡流行起來的話說“我的生活你不習慣,你的生活我壓根沒聽說過”。我該怎麼辦呢?李伯庸痛苦地想。錢對于李伯庸來說,是一切奮鬥的終點,是他的目标,來之不易,一點一滴他都很珍惜,無論是私人生活還是公司運作,都盡可能地想把它們花在刀刃上,可是對于徐暨康金凱乃至……楊玄,它有更複雜的含義。他們斤斤計較,無利不起早,有的時候一毛不拔,卻又私下裡瘋狂得讓人咂舌伯庸第一次見徐暨的時候,那個男人一個人在公園裡亂晃,乍一看,氣質平常得近乎樸素,衣着中規中矩,卻直到今天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而他第一次見到楊玄,她正梳着馬尾,學生妹一樣帶着一群志願者在兒童醫院做義工,禮貌周全,溫婉得好像水鄉裡長出來的姑娘。李伯庸感覺一夜之間,他的人生觀都被颠覆了。直到他把車開到了楊玄家樓下,才心情複雜地把楊玄推醒,小聲說:“到了。”楊玄看來是真睡着了,皺皺眉睜開眼,好像有點不知今夕何夕——淩晨的時候人是最疲憊的,一睡着了清醒過來就不容易。“等等,”李伯庸按住她去推車門的手,“外面太冷,你醒一會再下去。”楊玄擺擺手:“沒事。”“有事,”李伯庸按住她手腕的手勁大了些,“另外我得跟你聊聊這件事。”楊玄一愣,這句話比什麼都有用——她立刻清醒了過來。她安安靜靜地坐在車裡,李伯庸卻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良久,他才輕聲說:“我跟你說句正經話,楊玄,這話我本來應該找個好時候說,不過今天晚上實在是忍不住了。”楊玄擡頭看着他。李伯庸緊緊地盯着她的眼睛:“就在百興幹下去吧,工資我盡量給你往高裡開——你應得的,但是我們利潤有限,肯定沒有你以前的高,你要是覺得不夠花,我可以養着你……隻要你不一晚上輸一套房子,我還養得起。”楊玄打了個哈欠,口氣淡淡地說:“手拉手一個月工資給我一千八的時候我照樣得下去,就是少給國家貢獻點稅金——在你眼裡我就是個敗家子是吧?”李伯庸的表情松動了一點:“我當然沒這個意思。”“那你是什麼意思?”楊玄轉過頭來看着他,“憋着跟我理論憋了多長時間了?一塊兜出來吧。”李伯庸于是不再拐彎抹角,痛痛快快地說:“我不希望你離開百興去單幹——我的意思不是說你非要留在百興,你随便去做别的願意做的工作也一樣,哪怕你自己開一家食品加工廠,在戶州給我唱對台,我都沒意見,我就是不希望你回到你們那個圈子裡。”楊玄的眼睛裡一絲睡意也沒有地盯着他。她的上眼睑弧度特别明顯,拖出長長的眼尾,眼線被睫毛渲染得非常清晰,總是難以分辨她究竟有沒有化妝,有點桃花,卻沒有顧盼間眼神亂飛的潋滟,反而不大引人目,隻有冷冷地看着别人的時候,才叫人注意到她那種特别的眼神。有幾分像徐暨的,或者……李伯庸沒見過的蔣鶴生的眼神。李伯庸心裡一冷,楊玄卻微微緩和下語氣:“吓着你了麼?這個你倒是放心,确實有一部分交易員喜歡賭博,我年輕的時候參加過,不過也隻是入鄉随俗,沒瘾,打發時間而已,早不跟他們一起混了,而且徐暨和康金凱這兩個奇葩,也隻是……”“不是賭錢的問題。”李伯庸嚴肅地打斷她,“我當然知道你沒這個毛病,但是楊玄,你們幹的都是些什麼事?鑽體制的空子,欺上瞞下,違法亂紀,各種關系盤根錯雜,整個一張利益網,你就不怕有一天把自己網進去?”楊玄挑挑眉。“你不怕我怕!”李伯庸伸手敲了一下自己的心口,“我就是個小老百姓,我膽小,行不行?我雖然是個商人,但是也喜歡踏踏實實地,幹多少事得多少錢,你們這種能長久麼?”楊玄反問:“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打算違法亂紀了?我做的是正當法律範圍内允許的事,不說對社會有多大貢獻,至少促進了流通……”李伯庸擡高聲音打斷她:“對,今天晚上那倆人還擴大内需了呢,你說政府怎麼沒給他們倆發個錦旗表彰呢?”“你别這麼陰陽怪氣好不好?”楊玄再好脾氣,也終于露出了一點不耐煩。“我是在關心你!”李伯庸這一嗓子幾乎是吼了出來,“路邊随便拉個三姑六婆妹子的,給我錢我都不說,他們是好是壞關我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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