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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娘為他二人擺上棋盤，煮了一壺好茶。兩人對面而坐，淩子悅笑道：&ldo;這輸了棋的可不能一點懲罰都沒有。&rdo;&ldo;夫人想要如何懲罰？&rdo;淩子悅讓錦娘端來了毛筆與硯台，&ldo;明朔，你若是讓着我故意輸棋，或是沒把全副心思放在這棋盤上，到時候你的臉若是被畫成了花貓，連陛下都認不出你來，可别怪我。&rdo;明朔颔首一笑。他從未告訴過她，若能令她哪怕片刻開懷，他什麼都願意去做。淩子悅的棋路心思精巧步步為營，防不勝防。而明朔則另辟蹊徑，揚長避短，對局勢的判斷十分精準。一盤棋下下來，淩子悅時常眉頭深鎖，而明朔也經常舉棋不定。棋逢對手，尤其是一時半會兒能分出勝負的。明朔擡起頭來，他鮮少這般毫無顧忌地看着淩子悅，她的眉黛如濃墨淡染，眸間的風緻牽引着他的思緒。待到淩子悅落子擡頭的瞬間，明朔便低下頭來。他曾經是德翎驸馬的劍奴，本以為注定一世卑躬屈膝。但是他遇見了她。永遠忘不了那日在擊鞠場見到她的情形。儒雅與飒爽不再是對立的兩面，竟然可以在她的身上融合的如此完美。她對他稱兄道弟，在她的眼中看見的是明朔，而不是一個劍奴。無論從前發生了什麼，以後又有什麼等待着她，明朔隻願她哪怕身受所束，心卻馳騁。&ldo;哈！明朔！你輸了！&rdo;淩子悅落子，殺了明朔一大片，又與之前的棋子連成一片，斷絕了明朔的退路。明朔頓了頓，随即灑脫一笑，&ldo;千百顆落子，最終隻是為了這一步。明朔不及夫人，甘拜下風。&rdo;&ldo;行，願賭服輸，你也是爽快人！&rdo;淩子悅撩起袖口，拎起毛筆，那半截玉腕，柔美而富有情絲。當沾了墨汁的筆尖靠向明朔時，明朔下意識向後退了退。淩子悅笑了出聲，臉上是一副壞心眼的表情，狠狠在明朔的右臉上畫了個圈。&ldo;喝杯茶，醒醒腦子！再來再來！可别左臉也被我給畫了！&rdo;雲澈緩緩走了過來，他微仰着臉，眉頭皺出希冀與無奈的弧度。有多久了，淩子悅未曾露出這樣的表情。毫無負擔，就似個孩子。是他還是九皇子時，他們在禦花園中彈射雀鳥？還是當他成為太子，他與她躺在上林苑的湖邊，兩人面對面相視而笑時的默契？無論雲澈如何費盡心思，他都無法令她暢懷一笑。而明朔，卻如此輕易地做到。雲澈舍不得将視線從淩子悅的笑容裡挪開，心中卻痛着這樣的笑不是為了他。&ldo;陛下！&rdo;明朔瞥見雲澈，放下棋子，迅速離開石案，行君臣之禮。105、明湛&ldo;免禮吧，這裡既不是朝堂也不是宣室殿。&rdo;雲澈不以為意地一笑，來到淩子悅身旁坐下，&ldo;朕看看你們這盤棋……明朔，你見着朕慌什麼？這最後一子落的太差了。&rdo;明朔卻立于棋盤一側，垂首道：&ldo;請陛下指點，不知這盤棋，黑子可還有轉圜之餘地。&rdo;雲澈擡着眼，看見明朔右臉上的墨迹，笑問，&ldo;是不是朕輸了，也要被畫上幾筆？&rdo;&ldo;那是自然。&rdo;淩子悅笑着推了推雲澈的肩膀，雲澈心中湧起一抹喜悅，仿佛回到了兒時。他來到棋盤對面，伸手抓起盒中的棋子。最終，倒是雲澈赢了淩子悅。&ldo;子悅，從小你就棋藝了得，怎地輸給朕了。不會是故意的吧？&rdo;數子時，雲澈笑着問。&ldo;明朔落下的那一子恰好殺死了黑子後方一大片，倒是留給陛下活絡棋路的餘地，正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你們君臣二人如此有默契，我哪裡比得過？&rdo;雲澈伸出手來，輕聲道，&ldo;下了這麼久的棋，你也不倦嗎？朕陪你在這院中走一走吧。&rdo;&ldo;嗯。&rdo;淩子悅才略微伸出手來，雲澈便握住了她的手指。明朔留在棋盤邊，默默注視着他們的背影。&ldo;阿璃，聽聞您四路大軍打算圍攻阿依拜穆？&rdo;&ldo;是啊，我打算唱一出請君入甕。&rdo;&ldo;我怎麼覺得你是聲東擊西，醉翁之意不在酒。&rdo;淩子悅笑道。雲澈微微一頓，随即一笑，&ldo;知我者，子悅也。&rdo;此時，院中傳來一陣稚童的呼喊聲。&ldo;舅舅！舅舅！&rdo;雲澈與淩子悅齊齊回頭，見到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奔跑着撞進明朔的懷中。&ldo;湛兒！&rdo;明朔露出難得的爽朗笑容，将那個孩子抱起，&ldo;不是讓你在前廳裡與錦娘玩一會兒嗎？怎麼自己跑過來了？&rdo;&ldo;湛兒等舅舅等的厭煩了，錦娘那兒也沒什麼好玩的了。所以湛兒就來找舅舅了！&rdo;那孩童的笑容十分耀眼，雙眸中對明朔有着純淨無暇的崇拜。而錦娘小跑着跟過來，見着雲澈急忙行禮，&ldo;陛下，這是明大人的外甥，今日大人本來是要帶這孩子進宮看望明妃……&rdo;按道理，明朔是不該帶其他人來這别院的，但明湛畢竟還是個孩子。明朔也趕緊單膝跪下，&ldo;臣有罪。&rdo;明湛卻仍舊站立在明朔身邊，哪怕明朔拽住他的後腰，這孩子卻不肯跪下，隻是仰着頭直愣愣望着雲澈。雲澈的視線落入那孩子的雙眼之中，那是許多曆經世事的朝臣都無法承受的目光，而這孩子卻坦然地全部接受。他有一些倔強，有一些不加掩飾的鋒利。那是與明朔的溫潤内斂全然不同的精銳。&ldo;既然見了朕，你為何不跪？&rdo;雲澈用極為低沉的嗓音問道。&ldo;陛下……微臣的外甥不懂……&rdo;&ldo;因為跪下了，就沒辦法将陛下看清楚了啊。舅舅常說陛下如何雄才偉略天下英才盡歸陛下，若陛下真的這麼厲害，明湛當然要将陛下看清楚。&rdo;明湛仍舊仰着頭。&ldo;湛兒？你是明湛嗎？&rdo;淩子悅走了過來，在他面前欠□來，雙手托住那孩子的臉龐，細細打量。明湛在那瞬間仿若落進深綿的湖水之中。&ldo;你這孩子，夫人問你話，你怎麼不回答？&rdo;明朔蹙眉道。明湛卻喃語道：&ldo;我有沒有見過夫人？為什麼覺着這麼熟悉？&rdo;淩子悅笑了，牽起明湛的手，走向屋中。&ldo;你當然見過我，隻是那時候你太小了，不記得我了。&rdo;淩子悅的眼中滿是欣喜，手指撫過孩子的額發，&ldo;那時候的你小小的，總是要被人抱着。&rdo;&ldo;那麼是夫人抱着我嗎？&rdo;明湛非常認真地問。&ldo;我确實抱過你。&rdo;淩子悅在他的鼻尖上點了點，方才還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向後縮了縮，露出幾分羞赧的神色。&ldo;可我卻不記得。願意抱着我的隻有舅舅。&rdo;明湛的臉上露出落寞的神色。&ldo;你母親呢？&rdo;&ldo;我的母親嫁入姓趙的人家，很少照顧我了。趙家的人都說，我是沒有爹的孩子。&rdo;&ldo;沒爹你是怎麼給生出來的。況且一個人的人品好壞，是否有作為，與他生父是誰根本沒關系。看看你舅舅，就是最好的榜樣。&rdo;明湛低下頭來，淩子悅一陣心軟，輕輕摟住他，拍着他的後背。&ldo;傻孩子。你的母親為了将你生下，差一點連命都丢掉了，怎麼會不在乎你。&rdo;明湛閉上眼睛，深深嗅着淩子悅發間的味道。&ldo;夫人好像真的抱過我。我記得夫人的味道。&rdo;淩子悅笑了，&ldo;你出生的時候，我就在門外等着。還有許多人為了你的降生充滿期待。知道為什麼為你取名為&lso;明湛&rso;嗎？&rdo;&ldo;是希望我能征善戰，和舅舅并肩而戰打敗戎狄保衛邊疆！&rdo;&ldo;是啊，這個名字代表的就是所有人對你未來的期待。&rdo;明湛閉上眼睛，睫毛上沾着隐隐的露水。屋外，雲澈長歎一聲，&ldo;那孩子是朕登基那年降生的，朕還記得淩子悅為他奔波勞累請來穩婆，徹夜将他抱在懷中，愛不釋手。時光飛逝，他竟然也這麼大了。&rdo;猶記當年。他與淩子悅靠着彼此坐在榻邊，淩子悅捧着這個孩子欣喜非常，那時候他在心中想着若是淩子悅嫁給他，隻怕也早就有了他的孩子。待到雲澈行入屋中，才見得明湛早就依偎在淩子悅身旁睡着過去，而淩子悅為他蓋上了薄被，輕輕撫過他的額頭。&ldo;這孩子在他母親身邊過的不好嗎？&rdo;雲澈輕聲問。&ldo;回皇上，微臣的姐姐嫁入趙家之後，趙家的人雖未曾苛待湛兒，但他畢竟不是趙家的孩子，又因為乃是姐姐未婚而育，不免受盡冷言冷語。明朔本欲将湛兒帶在身邊，但公務繁重，一旦出征也是數月無法照顧他……&rdo;&ldo;那就讓他留在這裡吧。子悅喜歡這個孩子，朕也喜歡他。&rdo;隻要能讓淩子悅快樂的事情，他什麼都願意去做。明朔怔在那裡，良久才反應過來，瞬時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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