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率先拱手行禮:“在下曹德,有勞二位辛苦護送,特此拜謝陶公恩德。”
郭瑾躍下馬駒,并行在張闿身側,同對面的青年端端回禮,“曹君無須多禮,不過是我二人分内之職。”
禮畢,郭瑾并未聽見張闿回話,不由凝神瞧去。
對方濃眉劍目、鋒芒暗藏,眼尾至耳鬓處有一道未消的刀疤,映着并不怎生柔美的面相,更添幾分淩厲之感。
郭瑾順着他的視線,成功瞧見那茫茫不知盡頭的辎乘長龍。心尖猛地一顫,郭瑾不動聲色地拍上對方的肩膀,“張都尉,今日曹老先生舟車勞頓,不妨就近紮營安歇?”
張闿瞧向身側那位俊眉彎目的年輕男子,自己本是接了主公的命令,說是即刻啟程護送曹嵩過境,誰知啟程之前卻臨時塞來這樣一位弱不經風的俊俏公子,據說還是主公千挑萬選的乘龍快婿?
張闿心中嗤笑,這種小白臉不過是以色惑人罷了,真要放到戰場上去,還不知是怎麼個死法,叫他來監視自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張闿心中不忿,然理智上認定陶謙之子無才,這位郭瑾大概率便是今後的徐州之主,張闿還是拱拱手,不甚情願道:“再往前不遠便是華縣境内,今夜宿在此處即可。”
郭瑾瞧出對方眼中的不屑,也不多言,問過曹德意見後,便點頭應下聲來。
傍晚于華縣界内紮營,郭瑾窩回自己的帳篷,沖着面前搖曳的燈燭怔怔出神。對于曹嵩之死,史書上并無定論,其争議程度大約類似于“甯我負人,毋人負我”到底該如何解釋的問題。
思及白日裡張闿那個莫名深邃晦暗的眼神,郭瑾心中咯噔一聲,看來還是由于樹大招風吧?畢竟以陶謙安境治民的理念,他肯定不會冒着被曹操舉兵反殺的風險,而強逞一時意氣,派人截殺曹操的老爹。
陶謙的初衷算是好的,與人為善,總好過結下私仇。
可張闿卻不是省油的燈,若她猜得沒錯,便是此人見财起意,屠了曹嵩一行老小,然後“攜款潛逃”。
可曹嵩既能做出這種辎乘過百的搬家之舉,想必定是守财惜金的老牌鐵公雞,直接勸說此人莫要過于在乎身外之物,許會無功而返,相反還有可能招緻對方的懷疑與不滿。
郭瑾随意拿起身側的鐵剪,漫不經心地剪弄燈花,燈花一明一暗,郭瑾心中猛地生出一計。
夜深露重,曹嵩正于席上安睡。
忽聞帳外馬聲嘶嘶、鐵胄相擊,曹嵩心驚膽戰,忙披衣而起,疾呼曹德何在?
曹德自帳外遠遠應了一聲,曹嵩探首向外瞧去,隻見營地之中燈火通明,火把接連映照,似要将夜幕燒紅。
曹嵩瞥見兒子身影,疾步上前,捧住兒子的雙手,“何事如此驚慌?”
曹德緩下亂竄的呼吸,溫聲勸慰道:“今夜有賊人欲劫掠隊中辎乘,幸得巡守發現及時,這才将賊人趕走,現下是在排查可有漏網之魚。”
曹嵩聞聲大驚:“财物可有丢失?”
曹德拍拍父親的後背:“兒已清點妥當,除三輛載物辎車外,其餘皆無變動。”
曹嵩若有所思地颔首應下,随後便仔細穿好身上的外袍,困意徹底消散,反生出幾分後怕之感。
賊人兇悍,若無張闿一行,單憑自己所攜護衛,定不能安然度過此夜。丢财事小,圖财害命才是人性之惡。孟德所言,或許不無道理?
可若要他直接抛棄所有辎重,他又委實不忍。正糾結間,不遠處傳來一道溫潤動聽的男音,“曹公安好?”
曹嵩擡首望去,對方不過二十左右的年紀,荼衣玉冠、清澹和雅,無論是從五官還是氣質,似乎都挑不出一絲毛病。
這樣飄若仙人的公子,莫非亦是那張都尉部下?曹嵩在曹德的攙扶下,轉身回道:“老朽無礙,有勞公子挂念。”
郭瑾聞聲更為恭順:“曹公無需多禮,瑾與令孫曹昂相交多年,親如兄弟,曹公自然也是瑾之長輩。”
自稱為“瑾”,且與昂兒早就相識?曹嵩傾身握上郭瑾的素手,言語間不乏激動之意,“君便是陽翟郭瑾?”
郭瑾颔首稱是。
曹嵩連忙将她拉進帳内,又遣曹德備些茶湯提神,這才從誅董大事到與曹昂相交經曆,事無巨細,與郭瑾唠叨掰扯許久。
郭瑾悉數對答,未幾起身,說是夜寒風急,最近多有寇盜,這幾日須得疾行,便不耽誤曹嵩歇息養神。
曹嵩思及方才糟亂之事,心中惶惶,忙喚住郭瑾問計:“敵匪在暗、兇悍難防,不知郭郎可有對策?”
郭瑾見他已有松動,似是真心求問,不由攏袖而揖:“瑾鬥膽進言,曹公不若就此主動散棄金銀辎重,将其用作謝禮由都尉張闿帶回送與徐州牧,一則感謝對方不吝護送之情,二則輕車簡從,棄陸行水,盡快抵達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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