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還認識嗎?”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卓嘎伸手,我看了看,他嘴巴一努,示意我搭上。我歪頭看他,想了想,還是沒有理會,自己慢慢爬下馬車。他笑了笑,平靜的縮回手,也跟着下車來。草原上百草豐茂,肥沃的土壤養育出無數的牛羊。遠遠看去,天上有成群的牛羊,草原上有大團大團的雲影,天地連成一色,分不清穹廬和凡塵的界限。我轉過頭來,對着巍峨的城門微笑。好久不見,不知道這裡的守衛是否依舊保留着我們的頭像。“我當日看着這城樓,忽然間就想,如果我不是區區的王爺,而是西秦的國主,那麼這一道城防怎麼會阻住我。眼睜睜的看你逃走。”“天下之大,若是要逃要走,總會有你到不了的地方。你是想告訴我,因為我的緣故,你才舉兵反叛,自己奪了國主的位置?多大的罪過,禍國殃民,我可承擔不起。”我用手摸着已經斑駁的城門石柱,十年生死兩茫茫,當日陪伴在我身旁的人已經不在。“我若這麼說,你肯定又會說我是在騙你。但在那時,我确實忽然意識到,一人之下,也是受制于人。倘若我是這天下間的主人,便沒有這些羁絆。”胡狼站在我的身側,淡淡道,“司嘉洛,從某種程度上說,朕得感謝你,感謝你讓朕意識到一個男人倘若是不夠強大,那麼就隻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想得到的一切與己失之交臂。”“難怪男人那麼喜歡打仗。”我彈了彈手上從風化的石柱上沾到的灰白的粉末,笑曰,“男人通過征服世界來征服女人,女人通過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那你就從征服我開始吧。”“我為什麼要征服世界?”我看着天際斜斜的夕陽,淡淡的微笑,“弱水三千,惟取一瓢而飲。寰宇之大,隻求片瓦遮身。世界這麼大,與我有什麼用處。”“你要有所求,就好辦了。怕就怕你無所求。”他的面龐在夕陽的餘輝中平靜而落寞,忽然又笑道,“是人便有七情六欲,有七情六欲者必有所求,你想要什麼,我給你便是。”我想要的東西你真的給得起嗎?“我想要什麼你比我更加清楚。”“除卻那一件,你還想要其他的什麼嗎?”“沒有那一件,其他的于我又有什麼意義。”“嘉洛,倘若當年我不逼迫你進宮,我們現在是不是就不會是現在的境地?你會不會就不那樣急忙逃離我的身旁?”如果當初不被迫逃離西秦,我現在也許早已穿越回去。或許會結婚生子,或許依舊孑然一身。已經發生的事,還談什麼如果。“起碼不會走得那麼匆忙。”我的心思九轉百回,模棱兩可的給出了這個答案。讓男人覺得對不起你,總勝過他覺得你對不起他。“卓嘎,你也說倘若。這個世界上,唯一無法倒轉的就是時間。人生若隻如初見,什麼都不可能回到從前。我娘生前信佛,耳濡目染了這麼些年,我受的熏陶不多卻也不淺。我記得佛語有雲,筡蘼是夏季最後盛開的花,開到茶蘼花事了,隻剩下開在遺忘前生的彼岸花。看見的,熄滅了,消失的,記住了。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卻是花葉永不相見。一切有為法,盡是因緣合和,緣起時起,緣盡還無,不外如是。開到茶蘼花事了,花開時,花季也就結束了。一切故事,無論有沒有結局,都要收場。”“是不是我已經錯過了那個季節。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你也讀《詩經》,我原本料你更愛《春秋》。”“因為你愛的是《詩經》。”可是我不會愛屋及烏,愛上念《詩經》的你。幸好我也不會。“卓嘎,你這麼關着我算怎麼回事呢。把我當門客供養起來?你們西秦的糧食是不是多的沒地方放了。”我沉不住氣,好,我承認,我不夠鎮靜自若,不夠不動聲色,不夠泰山潰于頂而面不變色。可我一個孕婦,在這樣暧昧不清的狀況下,躲了又躲,退了又退,還是大灰狼觊觎窺探的羊,我能還裝着若無其事嗎。“雖然不至于多到無處可放,但也不缺你這份。”胡狼笑的眼睛都快眯起來了,言辭親切,“嘉洛,我改變主意了。把你留在我的身邊,我不急,可以慢慢的等待。”“卓嘎,你!”我氣得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核桃就往他身上砸,“嘭”的一聲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天,我在做些什麼,我把他當什麼人了。我驚恐不安的看着胡狼,下意識的用手護住自己的肚子。胡狼站在原地,眼睛沉沉的看我。我心裡悔的跟什麼似的,被慣出來的說一不二的壞脾氣,可不是任誰都可以容得下的。他靜靜的看了一會兒我,我鼓足勇氣迎上他的目光,感謝我在前世二十三年養就的故作平靜的淡漠面孔,讓我心裡已經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搖搖欲墜不知所措,直差華山一條道,閉着眼我就上的情況下,依然可以看上去神情自若。房間裡的氣壓很低,低到我擔心氧分壓不夠,我會喘不過氣來。他似乎歎了口氣,眼中的冷凜也一掃而空。彎下腰,撿起核桃,胡狼的動作笑容和他的聲音一樣優雅,溫和如瓷:“是我考慮不周,要你空手看着核桃,能看不能吃。别生氣了,回頭我叫人拿個小金錘來。核桃的滋味很不錯,不妨嘗嘗。”可我想吃糖炒栗子。我沒有說話。見好就收,人家搭了架子,咱得順杆下不是。我有什麼立場跟他鬧别扭呢,撒嬌,隻能是在自己的情人面前的舉動。我看着明媚的五月陽光下他的剪影,強烈的明暗對比,他的面孔模糊不清。我忽然想起另一個春光燦爛的午後,多年以前的我,站在禦花園裡,一個男子微笑着問我:“告訴我,怎樣做,怎樣做才不會讓你厭倦。”當時的我隻是沉默,因為給不出任何答案。等到我不再厭倦的時候,真的,雖然此後六年的時間裡,我彷徨過、猶豫過,孤單過、惆怅過,茫然不知所措;但我并沒有厭倦,我沒有厭倦過彼時陪伴在我身邊的那個人。我們彼此試探彼此提防直到後來的彼此依靠,他給過我的快樂無人可以取代,既便最後剩下的隻是傷害。為什麼會這樣,是不是注定了到最後,我隻能以孤單收場。孑然而來,黯然離開,這十年的時光不過是南柯美夢一場。“啊!你幹什麼?松手,放開我。”我連忙掙紮,無奈他把我箍在懷中,攥得緊緊,任我拳打腳踢也無果。“看着我的時候,不要想到别的男人。”他在我耳邊輕輕的呢喃,聲音低沉,帶着不容違拗的堅定和毀滅的氣息。“你松手,我喘不過氣來了。”我繼續掙紮,肚子裡的孩子不安分的踢着我,仿佛也感受到了這種危險的氣息。“松手?對你,隻要一松手,就别想再期待你乖乖的待在你該待的地方。”他笑容越發詭魅,華美絢爛,肅殺的冷凜不可抑制地從他深邃幽藍如冬日夜幕的眼底彌散開來。我生生打了一個寒戰,勉力支撐着問道:“卓嘎,你想幹什麼?”“我想我最大的錯誤不是當日逼你進宮,而是一直對你過于縱容。你說——”他把我的頭發抓在手裡,細細的纏繞在食指上,眼裡的冷凜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他的笑容帶着一股漫不經心的溫和,“如果早點生米煮成熟飯,又會怎樣?”我的心忽然連跳動都停止住了。平靜的微笑,淺淺淡淡的笑容如栀子花瓣慢慢散開,我頭向後仰,眼睛迎上他深不可測的目光,靜靜道:“想必桑格王子的眼光甚高,不會看上别人剩下的。”把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抑制住心中的澀意。我跟那個人,到底存在多少這樣陰差陽錯的誤會呢,以為自己可以包容,以為自己絲毫沒有芥蒂,等到不經意扯動的時候,才發現從來都不曾真正的放下。“我的眼光獨到,不會在意這些。要不要我證明給你看,我親愛的任性别扭古怪而又可愛的嘉洛。”他的下巴在我的頭發上摩挲着,手開始不安分起來,語出威脅,“看來,我是得給你點特别的記憶,好讓你不會忘記我說過的話,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不允許想到别的男人。”“卓嘎,你放手。”我急了,張口就向他的胳膊咬去,真恨自己的牙沒事幹嘛長這麼整齊。他好像感覺不到痛意一般,直接把我攔腰抱起,往床上一丢,目光陰沉的可以直接拎下水來。“啊!”我痛苦的蜷縮起身子,手緊緊按在肚子上,額頭上大滴大滴的全是冷汗,“快,快,叫禦醫。”“太醫,太醫,宣汪太醫。”胡狼也緊張起來,連忙問我,“嘉洛,你怎麼樣呢。”“卓嘎,”我痛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上氣不接下氣,“你記着,如果我的孩子出了任何問題,我會讓你後悔終生。”“我相信你,你有讓我悔恨終生的能耐。”胡狼的面色頹然而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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