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日子沒過多久,他把我叫進書房。有一晌沒來了,好容易才混上半個主子的身份,大boss沒想起讓我繼續做牛做馬,我也沒必要迫不及待地奴顔婢膝。秋天的陽光從窗戶裡打進來,斜斜地投射在他俊美宛如神祗的臉上,他正襟危坐地處理着公事,面孔宛如古希臘雕塑,一樣英挺而堅毅。認真工作的男人最迷,我隻是就事論事,沒有其他意思。“你上次說,我應當給囡囡重新找個先生?”他突然擡起頭,我慌忙移動開眼睛,呵,就像盯着店堂牆壁上招貼畫裡的男模特猛瞧,卻被店員當場逮到一樣尴尬。好在他似乎沒有注意到我剛才的花癡模樣。“對。”我眼底的狼狽被迅速掩藏,接着他的話題說下去,“孔老先生雖然是孔氏後人,家學淵博,隻是先生年老體衰,恐怕不适合繼續擔當這個教席。”想到老夫子被伊若這個惡魔整的吹胡子瞪眼的模樣我就想笑,這個鬼精靈,大概隻有反町隆史演的麻辣鮮師才能收拾的了。不要問我為什麼不是極道鮮師裡的那個黑社會背景的強悍女教師,因為答案是明擺着的,異性相吸。“恐怕沒有人能管住我這個寶貝閨女。”楚天裔無奈地搖頭,唇角有一絲寵溺的微笑。不賴嘛,知女莫若父。“她母親去世的早,我就這麼一個女兒,難免把她慣壞了。太皇太後又特别疼她,這朝野上下,誰不知道我裔王府有個無法無天的淘氣公主。”“如果王爺可以多多陪伴公主,我想,伊若就不用這麼煞費苦心地吸引王爺的注意力了。”我盡量不含任何情緒地說出自己的看法,這個孩子的方法其實很拙劣的。“你是說我對她的關心不夠?”他探究地一挑眉,臉上的疑惑明白無誤地诠釋了另外四個字“不以為然”。“是的。”我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唇,“也許,這對其他孩子來說已經足夠多了,畢竟很少有男人能夠真正把注意力放在孩子,尤其是女兒身上。可是王爺,您必須明白,伊若不是普通的孩子,她很早就失去了母親,雖然您還有其他妻子做她的姨娘,可是這跟母親畢竟有本質上的不同,來自親人的關心是世界上其他任何情感都無法代替的。她已經注定失去母親的關愛了,相應的,她就會希望從她的父王身上得到更多。”她以為弄出狀況就能逼的親人多出一分關心。幸好,這世界上還有孩子。天真明媚單純可愛的孩子。從她身上,我總能看到自己過往的影子,端着小竹凳,眼巴巴地在家門口等父母回來,賴在牆頭的夕陽,暖暖而凄涼的橙色把小小的身影拉的又細又長,單薄的瑟縮。不免多了半分憐愛。我們菲薄的愛除了分給自己的影子外,決不在不相幹的人身上浪費一厘。因為自己所有的,真的,太少太少。“還是再找一個先生吧。奶娘是決計管不住她的,同我一樣,隻會一味地溺愛。”他對我的話不置可否,到底是老于世故的人了,鎮定得很,一點不露聲色,也不再繼續話題,也不問是什麼意思,就這樣敷衍過了,重新開始了先前的話題。呵呵,道理他懂得比我多,無須聽我說教。“這個人可還真不好找。”我笑,側頭想了想,“恐怕唯一能拿捏住公主的人就是王爺你了。”伊若對父親有着特殊的敬畏。“不是吧。”他淡淡地笑,目光沉沉地落到了我身上,“就本王所知,她還很聽你的話。怎麼樣,教她學些人情世故,知識道理。”我能說不好嗎,連自稱都從“我”變成了“本王”,隐隐的已是命令。識時務者為俊傑,人家搭好的梯子就要順杆向上爬。“人情世故免了,我自己也不懂。”我不帶任何情緒地微笑,輕輕地瞥了他一眼,“王爺如果不怕公主變成白字先生,倒可以冒這個風險。”“這個險值得一冒。”我笑了笑,當我們沒有明确的喜怒時,就請笑一笑吧,假裝生活很美好,美好到足以欺騙我們繼續忍受下去。女家庭教師和男主人,怎麼想都是暧昧故事。名著裡有經典的《簡?愛》,好萊塢電影裡的傳世名片《音樂之聲》都會給我以鼓勵,前途是光明的。隻是他們都是先當老師後暧昧,我的情況怎麼恰巧反過來了。恩,故事是要推陳出新的,否則如何可以成為别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太陽一點一點地落下雲端,給白雲鍍上了一圈瑰麗的金黃。青石闆鋪就的路面上返着一層白花花的光。天氣古怪的緊,不知是不是傳說中的秋老虎忽然殺了個回馬槍,前幾天瑟瑟的秋意陡然燥熱起來。伊若在房裡悶了一下午,決計是不肯再繼續看書了,眼睛滴溜溜地盯着窗外,一心想趁我不注意就溜出去。我清楚自己的能耐,老胳膊老腿,跑起來,絕對拉不住泥鳅一般的小丫頭,索性當好人,放她出去看菊花,不過,回來得交一篇詩。這是小學語文教師的必殺技,把一窩的傻孩子糊弄出去,在校園裡晃蕩兩圈,回頭就每人交一篇《可愛的校園》,坦白說,我在裡面混了九年,(我們的小學是連幼兒園的)愣是沒覺出它哪裡可愛,毫不客氣地講,實在是難看的要命。一篇作文要六百字,足以讓我們攪盡腦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多厚道啊,隻要她交一首絕句,五言七言悉聽尊便,撐死也就二十八個字。這麼客氣了,小姑娘有必要嘴巴撅得可以挂油瓶嗎?菊花開的正燦爛,細細的花絲逶迤地垂着,就像歌台的年輕的女子拖着的長長的水袖。菊花沒有什麼香氣,這既是遺憾也值得慶幸,起碼人們愛的是她的姿态,無論是真心喜歡還是附庸風雅,她還不至于淪為那不可靠的香氣的載體。影園的菊花品種很多,我所能分辨的隻有她們顔色上的區别。《連城訣》上提到過一種綠菊花也被我找着了,名字我是不記得的,不過姿态倒還别緻。我一向對美麗缺乏敏銳的直覺,可以用的形容次也單薄的可笑,然而我相信我所見的這一切是美麗的,美麗的足以讓我怅然。彈指紅顔老,刹那芳華。我是個頂無趣的人,總是在不合宜的時候把原本好端端的氣氛弄擰,然後還會覺得自己很無辜。着實可惡。纖巧的身腰,絆色盤雲羅衫襯紫黛褶裙,花影窸簌,靈妃從花徑的那頭走來,人淡如菊。我倒有些愣了,不明不白的身份,叫我行禮不是不行禮也不是,一時間惶恐的竟有點想逃之夭夭。最後,硬着頭皮上去,略一作揖,算是含混過去了。沒理由要家庭教師對女主人行主仆之禮吧。“清兒姑娘住的還習慣吧。”靈妃在小徑旁邊的石椅旁停下,連忙有丫鬟用佛塵拂淨上面本來就幾乎不存在的灰塵,墊上一個鏽金絲線的褥子,她卻沒有坐下去,隻是捉着我的手,款款地說話。“下頭的小丫鬟老媽子笨手笨腳的,想必叫姑娘很是尴尬。”“哪裡,我一向馬虎,對有些事是不大在意的。”“清兒,我們走吧,這花開的也忒沒意思。”伊若看不耐我們的綿裡藏針,伸手要拉我走。“這孩子,要麼叫先生,要麼叫姐姐,哪有直呼名字的道理。”靈妃不放過任何扮演慈母的機會,“瞧你,一腦門子的汗,讀書呢還是瘋玩?過來,姨娘給你擦擦。”“姐姐?父王可是要我管她叫姨娘的。”小丫頭不動聲色地就把我往火坑裡頭推了。有志不在年高,作惡無須及笄。“是嗎?”靈妃笑得有點不自然,烏沉沉的眼睛直直盯着我。嗳,道行不夠深,真正的名門貴婦對待老公打野食這種事情是應當視而不見,見了也要興高采烈,多了一個人幫她伺候相公。“是公主記錯了,王爺是讓她稱我姑姑的來着,可惜清兒承受不起。”我淡淡地回應。伊若似笑非笑地在我們兩個的臉上瞅了瞅,小小的手攥着我的食指,忽而堅定地說:“我們走。”我被動地與她一道離去,父女倆一樣的脾性,凡事隻有他們才能做主。有侍女過來,焚起一爐百合香,這是我喜愛的氣味。在小小的書齋裡,一縷青青的細煙垂直地抽着,袅袅的煙線筆直地向上。煙在頂端打了個松散的結柔柔地飄散開去,屋裡彌漫着沉甸甸的香氣,好像屋裡的空氣是絕對的靜止,兩個人的呼吸都沒有攪動出一點波動的韻律。我獨自暗暗地望着那條煙線發怔,伊若正坐在桌前挖空心思地拼湊詩句。平平仄仄,還要顧及壓韻,用詞須雅緻,不落俗套,委實叫人作難。“寫詩呢,最重要的是有自己的感情在裡頭,要讓别人看懂你想表達的意思,至于方法技巧,倒反在其次。真正言之有物的詩,即使平仄不是那麼講究也無傷大雅。如果用詞上能夠斟酌一下,那就更好了。”我努力回想林黛玉當初是如何教香菱寫詩的,好象人家的原話不止這個意思,不過我也沒必要把自己僞裝成林妹妹那樣的才女,裝的太滿,容易露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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