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光幽暗了一瞬,帝王不怒自威的氣勢毫不遮掩地外溢,整座紫宸殿的宮人都不免提心吊膽,将本就輕的手腳小心放得再輕。
如此心急,真當他是眼盲心盲,還是自恃他動不得他們?
左右宮人皆默不作聲,隻求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得一低再低。唯有德全觑着天子臉色,大着膽子,頂着巨大的壓迫感小步上前,麻利地将批改好的奏章歸攏成一疊,口中似是無意道。
“陛下已在殿中一連批了三個時辰的奏章了,不若出外轉轉,也算透口氣?國事是緊要不假,可您的龍體康健,對咱們大雍上下而言豈非更是定國之本呐!”
皇帝面上本就有一二分疲态,如今德全的提議無異于瞌睡時貼心地送上了枕頭,正中其下懷,他便也順水推舟地允了。這幾日朝堂上的明争暗鬥、相互推诿将他搞得頭疼不已,出外賞景散散心,倒不失為一排解之法。
因嫌了人多嘴雜,皇帝屏退了閑雜宮人,隻帶了德全和平時慣用的兩三個内侍踏出了紫宸殿。被殿外和煦的柔風一吹,似是連頭腦都當真松快上了不少。
德全慣是個伶俐的,瞧見帝心轉悅,當下便湊到近前提議道。
“不知陛下今日想去何處轉轉?若是想聽戲,姣梨坊新請了崇春園的武打班子,聽聞那一出新排的《大破溪皇莊》可是金刀鐵鼓锵锵齊響,好不熱鬧。若您是想去清靜的地方閑遊一番,奴才倒聽得宮人們都說,近日雖已入秋,但蓮池精心侍弄過的風荷卻正亭亭盛舉,想來去那水風香蓮間轉上一圈,豈不也如那古人所言,算什麼‘偷得浮生半日閑’?”
皇帝此時最怕聽見“熱鬧”這兩個字,再一聞什麼刀槍鐵鼓一通亂響,更是覺得太陽穴都突突地跳了起來。他當即擺了擺手,不容置喙地開口。
“去蓮池吧。”
一路繞過了九重樓殿簇丹青,轉入深園處,隻見高柳含煙,傾覆井亭。離蓮池愈發近,路上遇見的施禮的宮人也便愈少。皇帝心情倒是愉悅了不少,他偏頭看了一眼德全,目含贊許。
“你倒當真替朕尋得了一處好所在。”
德全恭敬地笑了開來,正待回話時,神情卻是一愣。他又側耳細聽了片刻,略帶遲疑地開口答道:“陛下……前面蓮池好像隐有樂音傳來。”
皇帝聞言也是一怔,他不由側首仔細聽着,耳畔确是有若隐若現的清朗樂音陣陣飄來。隻是這聲音非琴非箫,一時竟難以辨認究竟是何樂器所發出。而這婉轉悠揚的曲調,聽到耳中竟有幾分熟悉……
皇帝神情一凜,赭黃的衣袖拂過身側,繼續大步往蓮池走去。德全并身後那幾個宮人見了,相互使了個眼色,趕忙跟上前。
黛葉鑒深水,丹華香碧煙。玉蓮池中,幾尾錦鱗雙并曳行,冷香氤氲彌散在潋滟的清波上,也遮住了斜倚在池邊圓石上少年的大半面容。
無暇顧及池中臨風照水的菡萏,皇帝看着那個面容與自己極為相仿的少年,似是想起了什麼久遠的回憶,神色罕見地顯出了幾分懷念。
但見那少年一襲青衫,姿态閑适地靠坐在巨石旁,落拓放達之中又蘊着幾分旁人學不來的潇灑風流。
一片青翠的薄葉正置于他唇間,一手食指和中指分别夾在兩側,氣息拂過葉面,清越悠揚的樂聲便應風而起,拂過滿池亭亭青蓮,一直向宮牆外遙遙飄去,飄到了昔年的三月江南。
素衣檀闆《蓮舟憶》,一曲當時動帝王。
皇帝沉默地擺手,止住侍從上前喚其行禮。少年顯然是将全副心神都沉浸入了這首由曾經琴曲改譜而來的《蓮舟憶》中,神情專注無比,竟連他的到來都一無所覺。
他并沒有在意少年的失禮,而是微阖上了眼,任自己在泠泠飄灑的笛音中陷入回憶。
約莫是十六七年前吧?當時自己剛登基也不過幾年,一次心血來潮的南巡,秦樓月下,湘水江中,那坐于畫舫上十指纖撥朱弦的女子,指剝蔥,腕削玉,顧盼的眉眼并那玉盤傾瀉冰泉咽的琴音一同驚豔了自己,不過初見初聞,便已深深刻進他的心中。
他側耳專注地聽着,竟連手中微傾的酒樽都忘記飲盡,價值千金的瓊漿玉釀自顧汩汩流了滿地濕紅。
他從未聽過如此脫胎于天然而又清新脫俗的琴曲,一首《蓮舟憶》恰似流莺花底叮咛,又如敲碎玉壺冰,字字訴衷情,陪侍的官員無不擊節贊歎此曲宛若“春風吹落天上聲”,他卻已将勢在必得的目光投向了那個如蓮般清秀婉約的女子。他帶着不容拒絕的強勢主動接近,年輕俊美的容顔和舉手投足間尊貴無匹的氣度輕易地俘獲了女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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