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笑道:"其實你得到的遠比你自己知道的多,你與額驸的緣份,又豈隻是相守那麼簡單?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即便他心中有些秘密你不能知道,但你隻要知道你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而他總會回到這個家裡來,還不足夠麼?再要疑神疑鬼,刨根問底,就是自尋煩惱了。"
建甯似懂非懂,笑道:"你的話太像參禅,我雖不能盡明,也覺得爽快多了。正是呢,從皇貴妃去世後,太後好像忽然對你好起來,不僅重新允許我進宮探訪你,還把四阿哥送來讓你親自教養,大家都在猜那晚你到底跟皇帝哥哥說了什麼,怎麼他忽然就放棄出家的念頭,再不固執了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平湖不願多談,顧左右而言他道:"自從義王孫可望出獵時中箭而死,最近城裡宵禁,戒備森嚴,百官外出都須禀報登冊,你來了這大半日,還是早些回去的好,免得又被人閑話,太後再下道禁足令,反為不美。"
建甯道:"就是的,我聽說孫可望是被刺客『射』死的,你聽說了嗎?"平湖笑道:"我深居宮中,哪裡聽這些新聞去?"三言兩語,遮掩過去。建甯見她談興不濃,隻得起身告辭。
在建甯猜疑吳應熊是不是在府外有一位紅顔知己之前,明紅顔已經知道了有建甯這個人。隻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情敵竟是位公主,而且是滿洲的公主。
這些日子吳應熊每天一下了朝就會往小院裡來,隻要趕得及,就會親自為紅顔煎『藥』,做飯,照料得無微不至。可是兩個人這樣地朝夕相處,心卻并沒有比從前更近,總好像有什麼人什麼事阻隔在他們中間,不得逾越。他們讨論南明政局,擔憂朝廷下一步的舉措,有時吳應熊也會有意談起洪承疇的事情。紅顔雖然聽得很用心,卻從不追問,顯然,她仍不打算坦白身世,于是,吳應熊也隻好對自己的真實身份繼續維持緘默。
這日紅顔吃過『藥』,看看窗外的天空一層層陰沉下來,知道就要下雪,想着應公子今天大概不會來了,就讓老何早早地關了院門,說要早睡。可是嘴上這樣說,眼睛卻一直不由自主地向窗外張望,聽見風吹草動,都不由得側起耳朵,以為是應雄來敲門了。
其實,早在她看清自己的心之前,她已經深深地愛上了"應雄"。也許這是她不願意承認,也不敢承認的,身為女兒,這樣的事怎麼可以由自己主動?況且,她還是個立了生死契把身心獻給了反清複明大業的戰士,除非應雄也跟她一樣把生死身家都抛之度外,完全地無牽無挂,否則,兩個人是無論如何走不到一起的。
雖然她與應雄聚少離多,然而他熾熱的眼神早已讓她明了他的心意,而在她将募送糧款的大任交托給他的時候,也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交在了他手上。她就像信任自己那樣信任着他,簡直把他看作自己的另一半。
這樣的肝膽相照,卻一直不能推心置腑。他們甚至從來沒有好好地談過一次知心話。他總是那樣沉默地傾聽,眼神專注,有種鹿一般的凄苦,鶴一樣的孤潔。她知道自己對他隐瞞了許多事,同時覺得他對于她也仍然是個謎,她有些害怕知道那謎底,卻又一直忍不住猜測。
而一切,在夢裡有了答案。
夢裡也在下雪,白茫茫的一片,明紅顔踟蹰在雪中,似有所期,若有所待。尋尋覓覓間,忽然聞到一股梅花的清香,沁雪而來,身不由己,她追着那梅花的香味一路尋去,不知不覺來至一個極寬闊的院落,隻見重台樓閣,亭軒俨然,分明是某戶豪門内苑。
紅顔徘徊在梅花林間,不禁想:應公子呢?這可是自己當年與應公子在城牆根同遊的梅林?怎麼不見應公子?想着,她便聽見了應雄的聲音說:"原來你也喜歡梅花。"
她回過頭,卻看見有個女子陪着應雄從那邊走來,笑靥如花地說:"是啊,幸虧當年不曾真讓人把它們拔了去。"兩人挨肩攜手,狀甚親密。女子說幾句話,便将頭擱在應公子的肩上嬌笑,笑容比梅花更加明豔。有雪花落在女子的發鬓上,應雄随手替她拂去,眼中滿是憐愛。
紅顔覺得心痛,她喃喃地說:"原來,你已經有心上人了。"
可是他聽不見她。他們兩個都聽不見她,也看不見她。
紅顔哭了。抽泣聲驚醒了自己,也驚醒了守候在一邊的吳應熊。
吳應熊是在紅顔睡着後才來的。老何替他開的門,既不問好,也不拒客,隻向紅顔屋子指了一指,便掩上門出去了。吳應熊一直走進裡屋來,看到紅顔已經睡了,便不敢驚動,隻坐在炕沿邊,看着她依然蒼白的臉上,慢慢浮起一片紅暈。他想她不知道夢見了什麼,眉頭這樣緊蹙着,是在擔心南邊的戰事嗎?他握住她的手,希望可以用這種方式傳達自己的關切與支持,使她在夢中感到一點安慰,感到不孤單。
正是這一握,使他們的心在瞬間連通,讓他在她面前變得透明。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在猶豫,不知道該怎樣同她坦白。以往每次聚散匆匆,隐瞞事實還情有可原;可是這次,他有這樣多的機會與她單獨相處,卻仍然沒有告訴她自己已婚的事實,這已經不是隐瞞,而迹近欺騙了。可是,她從來沒問過,他又怎樣說出口?
但是他不知道,甚至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太愛一個人,愛得割心裂肺靈魂出竅,就會兩個人變成一個人,在某個瞬間走進他的心裡去,看到她本來不可能看到的事實。
并不需要他自己說一個字,而紅顔已經看到了一切。隻是,她不知道她看到的人就是建甯,而建甯是個格格。但是心痛的感覺讓她知道,那個女子對他很重要,她和他的關系,比自己跟他更近。這種比較讓她背脊發涼,有着莫名的孤苦感,孤苦得仿佛置身在茫茫黑海中,無助地一點點地沉沒下去,而他近在眼前,卻不肯伸手拉她一把。她在沉沒的絕望中哭泣起來,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說:"紅顔,我在這裡。"
睜開眼,她立刻接觸到他的眼神,四目交投中,他和她猝不及防地,同時看穿了對方的心意——那是愛。千真萬确毫無遮掩的摯愛。
一時間,她和他都顫栗了,在莫名的感動中莫名地悲哀,同時在想:原來他(她)也是愛着自己的!然而,自己卻如何回報這愛?他是已經沒有了自由身,而她,則已把自己交給了反清複明的大業,隻會愛國,不會愛人——愛對于戰士來說,是多麼名貴而不可承載的事情!
明紅顔的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凄苦過。她知道,錯過了應雄,今生她都不會再遇上一個人像他這樣懂她、敬她、愛她的人。如果能同他在一起,兩個人相濡以沫、相敬如賓,不論怎麼樣的『亂』世,應該都有他們遺世獨立的空間吧?然而偏偏她卻不能對時局置身度外,更何況,他已經是有『婦』之夫。
她垂下眼睛,輕輕說:"明天,你不要再來了。"
吳應熊聞言,心就像被重錘砸了一記似的,他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總有一天明紅顔會離開他,離開京城,回到永曆帝的身邊,為國而戰,直至為國而死。他愛了她這麼久,一向聚少離多,醒裡夢裡都在盼望重逢,盼望相守,多一天,再多一天。這些日子的相伴,是上蒼憐憫他的癡心,厚待他的禮物,是他們最好兩個的緣份。他應當滿足。他知道明紅顔會同他說再見的,不是今天,也在明天。
他隻是沒想到,她說的話,卻不是"我要走了",而是"你不要再來了"。她必定知道了些什麼,是他身為吳三桂之子的身份,還是他娶了滿清格格的事實?
"為什麼?"他苦澀地問。對紅顔,他一直在愛慕之餘有着更多的敬畏。他早已在心底對她發過誓:凡她意願所向,他必赴湯蹈火而為之,絕無反顧。即使她要他離開,他既便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也隻好這樣做。可是,他仍然忍不住要問,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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